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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都在耳边荡着,阿追却是直到目光凝在那人面上时,才真正意识到那是谁。
他也正看着她,紧抿的薄唇一字未说,旁边的医官则战战兢兢地向苏鸾解释:“女郎恕罪。服药确不费时,但那药丸并无现成的,需要臣等现制。但雁夫人现下情状危急,臣等实在不能离开。”
“雁夫人情状危急,阿追便活该……”
“阿鸾。”阿追尽力唤了一声,苏鸾回头见她要起身,只得一瞪那医官,不再多做理论,只去陪她。
阿追握一握苏鸾的手:“无碍,便让他们先照顾雁夫人,毕竟我们……”她的目光自嬴焕面上一划,“寄人篱下。”
嬴焕面色一凛,刚又看向她,却见她自顾自地躺到那窄榻上休息了,除却轻蹙的眉头间透着痛苦,整张脸看上去都只是恹恹的,好似不欲与他多争,又或者说,是一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讲。
阿追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头枕在柔软的枕头上,疼痛似乎缓解了那么一点儿。她便又得以分出两分神与心下的情绪计较,而后越计较越不高兴。
他与雁夫人离她只有两丈、最多也不超过三丈,雁夫人的柔声细语一句句往她耳中灌。他虽然应得少,但她听到碗匙轻碰的声音,偶尔再听雁夫人带着笑道一句“多谢”,不看也知应是他在喂她服药。
头脑的剧痛中,阿追心里也一阵阵堵起来。她一壁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不对,一壁又克制不住这种难过。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她满心想的都是他。但眼下,她发病难受得厉害,他连一句话都没有。
阿追不自觉地缩紧了身子,在愈涌愈烈的剧痛中又抱紧了被子,乍觉侧脸一痒,睁睁眼才知眼泪正滑下来,在枕上一触,晕成了一片。
她用力地一掐自己的胳膊,银牙在怀中被子上一咬,说什么也不肯哭出声来。
她头一次无可遏制地想占卜一下自己与他究竟能有下文不能,无奈她自打目睹过被反噬的样子后便怂得很。那被反噬的巫师虚弱地苦笑说:“若不是绝望至极,没有巫师会为自己占卜。”
彼时阿追哆嗦着想,便是绝望至极,她也不要为自己占卜!
是以阿追又迫着自己回思了一会儿那巫师的惨状,紧咬着牙关放下这般念头。抹抹眼泪,却越抹越多,她在泪眼迷蒙与头痛欲裂里坠入梦乡,说不清在梦始之前,是真的累睡了,还是痛到晕厥了。
耳边风声簌簌,有柔软的树叶摩挲的声音伴着。接着她嗅到了树叶的清香,在疲惫里抬起沉重的眼皮,辨了一辨,认出是自己在弦国的住处。
因为她不喜欢喧闹,国府的这后半部分就总是安安静静的。可便是这样,眼下也似乎安静得过头了些,风刮着、树叶窸窣着,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半点动静。加之天色阴沉又寒寒凉凉的,直让她感觉有些阴森诡异。
她深吸了口气,循着记忆去寻自己的住处,心下想着能找到苏鸾或是哪个侍婢也好,她要问一问她们,为何这样安静。
前面不远出现了一片假山石,绕过那片假山石就能看见她喜欢的那片小湖,之后不远就是她的卧房了。
阿追稍稍松了口气,足下加快了些,刚绕过假山,脚步却猛地顿住。
三五步远的地方,一女子背对着她。女子白衣飘飘,青丝长得及地,嘴里轻轻地哼着什么小曲儿。阿追听不清,想凑近听一听,刚抬脚,对方却先一步转过来。
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样子,慈祥的笑容浸在眼里,打量了她一会儿,对她说:“你回来了,孩子。”
“你……”阿追提防地看着她,对她半点印象也没有,“您是谁?我……我见过您吗?”
“上一次见到我时,你也是这样问的。那时你才……”对方在腰间比了个高度,“才这么高。”
阿追讶然,确信自己即便在“这么高”时也必已是记事了的,仔细想想,却仍对她半点印象也没有。
对方缓缓踱起步子,温和地说:“也不要紧,是我不让你记得的。今天这一觉醒来,你也同样不会记得我了,但你记得其他的事情便好,那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什么?”阿追茫然不解,她噙笑指了指不远处的湖。
她便随她一并走到湖边,不解地看着她弯下腰,手指在水面上一点。
顷刻间湖水一颤又定住,阿追惊得杏目圆睁,眼看着湖水中倒映的景物轮廓淡去,继而雾气弥漫,雾气中出现的,是已困扰她数年的噩梦!
她眼看着父母被匪人杀尽,母亲的血溅在院子里的石磨上。而后匪人一把火烧了她的家,熊熊烈火中,父母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