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从来不必刻意去解符文、只需说出自己看到的幻象,也自幼就熟知各个符文的含义。有些预示大方向的占卜石是不该在占卜中同时出现的……
比如“明”和“未”,“明”是说所卜之事一片光明,“未”则多指所卜之事将面临未知的危险或结果。
二者含义相悖,自不该出现在一起。
眼下这情状却堪堪出现了。
阿追脑中一片空白,好生懵了会儿,再用手打乱那些石头时,强自维持住镇定:“殿下说件小事让我占……”
显有慌乱的声音听得嬴焕一愣,想追问一二又忍住。他想了想,依言说了一问:“明早的廷议,第一件禀上来的事是什么?”
阿追重重沉了口气定住神,紧闭着双眼,手指轻点过一块又一块石头,俄而翻了两块过来,暗中安慰了自己三声“放心”,才鼓足了勇气睁开眼。
一橙、一紫的两块石头亮晶晶地放在那里,橙色的刻着“山”,紫色的是“南”。
她无声无息地盯了它们一会儿,满心的不可置信。
嬴焕不解地睇着她,由着她缓了一会儿,才问:“女郎?怎么了?”
阿追仍是摇头,再度跟他说:“无事。”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许若有似无的颤意,嬴焕不禁疑惑更深,剑眉微蹙,凝睇着她:“怎么了?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阿追强缓了三两息,才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没什么,我许是……今天身子不慡,一时占卜不准。”
她说着,下意识地又低头看向眼前琳琅满目的小石,心跳被小石上的光泽激得几度不稳。
她看不到了,连一闪而过的画面都看不到了。她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直与她心灵相通的一块块石头,突然间变得陌生无比,清清冷冷地躺在那儿,带不给她任何东西。
和姜怀提起婚约那次不同,那时只是看得模糊,这回是一点也见不到了。
她克制着不多胡想,那个显而易见的念头却还是一点点滋生出来……
她好像,突然失去占卜能力了?
☆、第 26 章
?第二天,阿追起了个大早。她自己悄无声息地更衣,安静得连值夜正小憩的宫女都没有惊醒。
轻推开门,屋外正飞扬的细雪扑了一脸。
举目看去,在风中卷着的雪花如同盐粒一样,又干又细碎地刮着。应该已经下了很久了,昨日刚刚融掉一些雪色的屋檐、廊檐上,又重新覆上了不薄的一层白。就连瓦当凹凸有致的花纹都被雪粒填上了一些,黑白两色交映着,成了一块小小的别样景致。
阿追凝望着眼前凄清中又含肃穆的晨景,深深地吸了口寒凉,又暖暖地呼出来。
心底的忐忑不安好似暂且被这冷意镇住了,阿追迈出门槛,在廊下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毛毡打开、石头倒出,定住心神打算再试一次。
偶尔的占卜不出证明不了什么——她跟自己念叨了一夜这句话,一边念叨一边捱到天明,最终打算趁着四下无人,试试这个自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的法子。
巫师也是人,也会生病。她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民间有些巫师以占卜维持生计,然则生病时难免头脑发昏,便会影响符文的解读。无奈之时他们就会寻个与神更贴近的地方,替主顾占卜。
这“与神更贴近的地方”,多是荒无人烟又好山好水;又或者地方一般,但赶着难见些的天气去,比如暴雨或大雪。
据说这样一来,他们本身的灵力会被引得更盛,足够完成一次占卜。而后虽然会虚上些时日,但也好过断了进项把自己饿死。
阿追又深吸了口气,道了句“月主保佑”,而后随便想了个问题来试:戚国近来可有战事?
她闭上眼,指间触过一枚枚倒扣着的小石,触过三五枚后,脑中灵光一闪。
她刚抬起的手便又落回去,正要翻开,神思却忽地一晃:翻旁边那个。
手下意识地就要挪向旁边一枚,阿追陡然回神,蓦地克制住。
静一静神,她的手再度按回方才那枚石上,刚要拈起,似又听到那句低语:翻旁边那个。
这回的声音真真切切,是一个低哑的男音。她直一惊,睁开眼左右一看,眼前分明半个人也没有。
幻象?
她循循地缓着气,心底疑云渐生。
新巫师才会在占卜时有诸多犹豫。因为手生,他们会担心对石头的感觉准不准、符文解得对不对。
这种情状根本就不该发生在她身上。即便看到的景象在她心神不宁时会变得模糊,也并不该出现连翻石头都犹豫不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