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卓一道并未再问,进了山顶竹屋。
紫微真人召来卓一道,却不提他在镜中所见,只问卓一道:“你昨日因何进入精舍?那”
卓一道定定立住,他抬头望向紫微真人,师父道术深不可测,他进来时小心仔细,并未触动机关。
转念一想,是谢玄先来,毛头小子不知深浅,被道术探知亦有可能。
“弟子来送丹药,见一黑影偷入师父卧房,于是跟了进来,与他交手,但被他逃脱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报给我知道?”
“他虽逃脱,但也没讨得好处,弟子在他身上掸了药粉,正在查找此人究竟是谁。”
紫微真人唇角微挑:“当真如此?”
卓一道还不知紫微真人已经窥知了谢玄小上的秘密,既是兄长的弟子,不论来紫微宫干什么,他都要庇护。
“当真如此。”
紫微真人睁眼望向他,话风一转,突然说道:“道门缉书的榜首,不必再发往各地宫观了。”
卓一道脸上发白,指尖一紧,缉书榜首便是兄长。
“缉书不发,便是人犯到案,可并无人来紫微宫认领那万两黄金的赏钱。”
他恳切低声,心中已经明白要从师父的嘴里听到什么,可他不敢听,不愿信。
紫微真人分明听出他话语中的迟疑和恳求,但他拂尘一甩,告诉徒弟道:“人,已经抓住了,一溟一崧千里之外,抓到了他。”
卓一道不住颤动,终于咬牙硬声道:“他承认他偷了师父的丹书符箓?”
“不错。”
紫微真人坐在堂前,卓一道立在门口,二人之间相隔十数步,都瞧不清对方的脸色。
卓一道喉间发紧,十几年来他从不相信兄长会偷东西,当年一事必有蹊跷。
事发突然,当年他不曾问,今日必要鼓足勇气问个明白:“我不信,我要亲口问他。”
紫微真人直到此时方才睁开眼睛,对这个从来最沉稳可靠的徒弟道:“钦定要犯,不可探视。”
“我跟在师父身边最久,师父所说《丹书符箓》,我何以从未见过。”
卓一道一句一抬步:“他既偷了丹书,便是想扬名天下,何以十数年来寂寂无名?”
紫微真人目光紧锁,力若千钧,近乎扼住卓一道,可他顶着千钧目光往前。
又进一步,继续问道:“我兄长本要还俗娶亲,那夜入观,不过是与我告别,怎么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改了主意?偷走丹书?”
三个问题,紫微真人一个也不答。
卓一道在离紫微真人三步之外,跪倒在地,似方才池一阳那样,磕了三个响头。
跟着挺直脊背,哽咽出声:“弟子心中存疑十六载,今日还请师父解惑。”
紫微真人收了目光,拂尘一挥,阖眼道:“此事我早已有定论,你不必再问。”
“弟子不能信服。”
紫微真人怒意勃发,全然不似个八十岁的老人:“不能信服?你忤逆师长,窥伺行踪,自行去后山石牢思过罢。”
卓一道还僵跪着,心里隐约猜到,师父不对人言,便是真有不可对人言的事。
兄长果然是被冤枉的。
他一下立起,上前一步,目中含泪,想问问师父如何忍心,这几十年师徒恩情,一朝断绝。
紫微真人只是淡淡看他。
卓一道退后半步,依旧忍不住问:“他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师父这样狠心。
紫微真人养气的功夫练到极致,若非卓一道不断顶撞,他根本就不会动怒,怒意一现,便又消散,此时再开口,已然没有半点波澜,平平道:“他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东西。”
“呵”,卓一道轻嘲一笑,退出门外,自行到后山石牢中去。
石牢在苍山山背,两峰相夹,终年晒不到阳光,紫微真人只说让他思过,可不曾说过何时放他出来。
卓一道一步一步往悬界梯上去,石道凿在山石壁上,这条路便只能通往后山石牢,紫微宫弟子人人皆知。
卓一道缓步迈上,山下弟子纷纷抬头看向山壁。
“是谁挨罚,怎么没入戒堂就去后山了?”
有眼尖的弟子道:“像是卓师伯!”
这话一出,四下喧闹,能罚卓一道的,自然只有紫微真人,可紫微真人已经多年不曾罚人上石牢了,怎么偏偏在道门大比的时候,将卓一道罚到石牢中去。
小小谢玄在膳堂用过晚膳,跟着人群涌出来,见人人抬头看着石壁,便也抬头望去。
谢玄用手肘撞了撞身边一个小道士:“那是谁?大家看什么?”
那个小道士是紫微宫第四辈,哪里敢说师长的不是,摇头不言。
谢玄啧一声,双手抱臂,又去撞另一个小道士,一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怎么回事?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