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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47)

他好容易推醒了两个,按说一舱六个人,两间舱房十二个人不少了,却只是乒乒乓乓摔桌砸椅子的声儿,竟没人冲出屋去。

那陈姓客商一拍脑门:“今儿咱们是在船上用的饭。”说是用饭,只一锅面疙瘩,加了ròu菜进去炖,每人得着一碗,再加两个馒头,这样一餐倒要收二十文钱。

王四郎舍不银子,只吃了上个港口买的干饼子就水,客商还有一包酱牛ròu,他倒不是没钱,只嫌那锅汤淡津津没味儿,只用了半碗便不再吃,这样一想原是船上出了内鬼。

两人趴在船舷气都不敢出,再叫旁人已是不及,十好几人明晃晃的掂着刀,进了屋一捅就是一个,有人还在发梦呢,便被捅死过去,还有的翻身只叫一声“救命”便再出不了声儿了。

陈姓客商比王四郎见得广,指指栏杆,此时船上除了水匪没几个活人了,他们趴在栏杆上往下滑,陈客商的大肚皮贴了滑溜溜的船板磨着倒不怎么痛,王四郎干了几年的巡军铺屋的活儿,泺水虽少有走水的时候,可平日cao练却不可少,脚上功夫没丢,两脚一蹬抱着木头就下去了,滑到水里“扑咚”一声。

他打小就长在湖边,水性自是没话说,少年时王老爷在镇上读书,亲娘常叫他去看望走动,王四郎来往不肯费那五文十文坐船,赤了上身游到对岸去,他水性还在,扎个猛子潜到水下,摸了石壁往上爬。

江里水虽深却有一边是靠了岸的,王四郎上了岸就去接那客商,看他圆墩墩的样子,行动也不迟缓,屏了气儿扯住绳子往下,入水的时候因着人胖还缓缓下去,怕溅出水花来惊了船上的人。

两个顺着树荫遮住的地方躲到灌木丛里,盖了树枝在身上,陈客商粗喘着拍王四郎的肩:“兄弟,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一声大哥,咱只要出得去,我绝不亏待了你。”

船上已经点起灯来,想是水匪杀干净了人,正在清点财物,举了火把,把水照得明晃晃的,船员里头有个精瘦精瘦猴儿一般的人点着人数,从东头吼上一声:“老大,还少了两个!”

王四郎见了他不由切齿,这个瘦猴子最会来事儿,嫌贫挑富,几个富的他便捧了臭脚,要水要茶都有,他讨上一碗水都难,还说什么热水都在船下的锅里烧着,最是要紧的,一碗热水倒要收上五文钱。

他原是水匪安在船上的人,这十多日里把船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透,人头都在他心里挂了号,一具具扒拉开来看了脸,数来数去还是少了两个。

王四郎生得魁梧高大,陈客商有钱又圆胖,这两人都惹人的眼,一字儿排开来便知道少了这二人。尖嗓子划破树丛里的宁静,那客商原在大喘,此时屏住呼吸气儿都不敢出。

他跟王四郎互看一眼,趴在枝上僵着身不动,王四郎在地下乱摸一气,右手捏了根腕口粗的木枝,右手往胸前一抓,临行前秀娘给求的护手符还牢牢贴在胸膛上。这后里背山面水,顺着树爬也不知逃到何处去,水匪定是在此等候多日,打的就是杀人夺货的主意。

王四郎心里直打鼓,他再混也没遇上过这事儿,一船的血腥气,船老大给挑在船杆上,水匪留了几个水手,拿刀逼了他们叫一人上去捅那船老大一下,下了手就留下活口,横坚已是入了伙,若不肯,一刀子捅死了算完。

不过顷刻间,原还喊声一片的船舱半点声儿也无,那些原来被活捉的也没能留下命来。瘦猴子跟王四郎起过争执,哪里肯放,指了水面就要叫人下船去搜,他头一个跳下来,拿火把儿照着浅滩,见只有来的没有去的脚印,奇了一声:“怪道变成苍蝇飞了不成。”

那个水匪老大在船上一声喊,瘦猴子眯了眼儿,紧紧盯住树丛,半日也没动静,这才返身顺着绳子上了船,报了一声,那个老大也不当回事儿,趁着月明风好,升帆开船,须臾就到了江心。

一直看着船驶到江中,王四郎两个才松一口气儿,天清月圆,冷泠泠的光直照在江面上,夜空一絮云彩也无,王四郎分明瞧见船上抛了一个个布袋子下来,有的套着头,有的裹也不裹,直直往江心扔去,隔得老远还能听见惨叫声。

他刚下过水,被冷风一激抖个不住,那个陈客商一头的虚汗,两个人都不说话,等那船驶在江中只能瞧见一小角船帆了,才从灌木里爬出来,野猴儿冲着他们啾啾叫,王四郎倒在地上趴成个大字,幸而老天保佑,若不然只这猴子一叫,他们便没了性命。

两人初时都不敢升火,陈客商身上带着用油纸包住的火折子,江面上一只船儿也无,背后怪石奇树河滩上杂糙乱石,等了半日见那船的影子都没,这才敢升起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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