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震惊。
长安歌舞未消,丝竹未断,匆忙之中委派秦王李世民为行军大总管,齐王李元吉为行军大将军,带军率军数万迎敌出击。
这对各怀心思貌合神离的兄弟兵,有一次一起出征了。
七月底,幽州多雨。
下不完的雨是一场接着一场,前场未断后场又接着下,短线珠子死的哗啦啦从天而落,怎么倒也倒不完。
从天到底,从地到天,这整个世界都浸泡在雨水里。
烂泥裹住了马脚,泡酥了铁甲,将大唐的铮铮男儿都泡成了隔夜的咸菜,软不留丢,有气无力。
这仗,没法打了。
将军帐设在高处,地势高一点,雨水浸满就少一点。
牛皮缝的大帐绷得就像一面鼓,纷纷不断的雨点是前往根鼓槌,咚咚咚敲得震耳欲聋,敲得鼓里的人心烦意乱。
大雨泡烂了唐军,同样也泡烂了突厥人,大家就一起泡在这一碗天地间最大的汤水里,浮浮沉沉,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仰脖,李元吉喝下一碗烈酒,灼热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肚子里,蒸出一背脊的薄汗。
真是痛快。
十天呐,十天不断的大雨,空气里都已经饱含水汽,有时候甚至只要呼吸一下,那空气就仿佛能掸出一串雨点来。
整日的呼吸着这种潮湿异常的空气,身体里的筋骨都要酥烂成泥。他有时候真恨不得谁能把他像绞抹布似的狠狠绞一绞,保管能出
一大坛子的水。
叹口气,将手里的银碗扔在案上,伸手点了点。
旁边伺候着的亲随急忙给他倒满酒。
“衣服怎么样了?”抬起头,他看向火坑那边。
“禀告齐王,已经好了。”火坑边伺候着的亲随摸了摸木架上正烘着的单衣,觉得可以了就小心翼翼取下来,抱在手里。
李元吉招招手,喝了酒出了身汗,他想换件干衣服。
突然在哒哒哒乱弦琵琶似的雨声中传来阵阵鼓声。
“怎么回事?”他一下跳起,喝问。
“齐王,是出征令。”亲随急忙抱着单衣跑过来。
“出征?出征做什么?”一把扯过单衣换上,他冲过去撩开帐帘。
雨幕中,一眼就能看到高大骏马上一身铠甲的李世民,端坐如鉄铸,目光如炬火,表情坚毅。
他身后是赫赫有名的玄甲骑兵,整整齐齐宛如精铁铸就。
雨点打在铁甲上,铮铮金石声,震得耳朵有些疼。
李元吉微微皱眉。
李世民在马上微微侧头,看到他,表情纹丝没动。
“秦王出战?”李元吉有些惊愕问道。
“没错。”李世民冷淡一句,雨水顺着他眉毛往下淌,好似划过一尊玉雕就的塑像。
李元吉一愣。
“只带这么点人?”他伸手一指。
玄甲骑兵固然神勇,可秦王只带这么一百多骑怎么对阵突厥那一万多精骑。
李世民的唇动了动,似笑似讥,但又似未曾有动过。浸泡在雨水里的脸显得冰冷而苍白,不容亲近。
“足够了。”他淡淡一句。
“秦王,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明明知道他喜欢冒险,但。。。。。。。李元吉伸手,想阻拦他。
李世民一拉缰绳,欲掉头。
“二哥。。。。。。”李元吉急忙唤一声。
李世民回头看他。
二哥!雨点滂沱,雨声轰鸣,是二哥还是秦王?
罢了,二哥和秦王有何区别呢?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下巴微微仰起,他眼一眨,睫毛上蓄着的雨水珠链似的跌落。
一百对一万,这数目也太悬殊了吧。李元吉看着李世民心头一阵阵的发悸,实在不安。大雨滂沱之中,二哥这究竟是想拼命还是想
舍命?
一抿嘴,一皱眉,他冲出一步。
“我随你一起去。”脱口而出。
李世民在马上不动,不语,只是侧头看着他。
李元吉却仿佛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侧头避过他的目光,转身入帐。
“来人,为我披甲。”
这样的大雨,一出帐便是浑身湿透。
连甲带人泡在水里,比平日不知重了几倍,漫天的雨点也像是什么东西压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胯下皆是神勇骏马,可在这雨里也经不住步疲神乏,马蹄都打滑起来。
裹了烂泥烂草的蹄子压根迈不开,只能一路小跑着前进。
一路无语,耳边雨声马蹄声,塞得满满的,也容不得李元吉多想。
突厥那边已经得到探报,大唐秦王亲率玄甲骑兵来战,岂敢怠慢。颉利可汗立刻号令全军整装待命。他自己和突利两个人也配弓带
刀,跨上骏马,带领着突厥赫赫万员精骑浩浩荡荡迎战。
当看到对方只带了一百多人多来,站在对面小山坡上并排开了也没自己这边宽,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面面相觑,那叫一个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