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儿,直直的,看着那些宫人太监为他整理衣冠,被割下的头颅已经缝合在脖子上。
她就这么看着,一言不发。
他有些担心她受不了,但她挺过来了。
盖棺的刹那,她轻喊出声。
“等一下。”
那声音不响,但却异常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太监停了手,都看向他。
他有些害怕,害怕她会扑过去就这么跳进棺材里。
没有,她没有。
她抽出刀,弯弯的,那刀又弯又锋利。
他又害怕她拿刀抹自己脖子。
没有,她没有。
她只是撩起自己那头长长的,垂到脚跟的头发,利落的一割,从及肩处割断。
拿着着十几年精心养育的青丝,她缓缓走近棺材,异常温柔的,铺在他的身上。
漆黑发亮的青丝仿佛有生命搬将他紧紧缠绕,这是她的情愫。
她低头,轻轻吻他冰冷苍白的脸。
泪含在眼中,始终没有落下。
手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然后决然抽离,转过身,背对着他。
“钉上!”她咬着唇,异常坚决的说。
这声音,让他心头一颤。
他觉得冷,又觉得热。
这是什么情绪?
厌恶,心寒,羡慕,嫉妒还是爱慕?
太监们吃力的合上沉重的棺盖,然后是呯呯的钉棺钉的声音。
她没有转身,始终背着身。
牙咬的嘴唇都破了,鲜红的血溢出,像是她嘴边盛开了一朵玫瑰。
钉完最后一个钉子,她才缓缓迈步,直直的走来,越过他时,头也不动,眼睛也不动,仿佛这里压根没有他这个人。
而他竟然也不敢伸手去揽她。
她太锋利了,他怕自己这一伸手,会割伤了自己的手。
割吧,让她割吧,心都已经被割的支离破碎,还怕伤到手吗?
割吧,让她割吧,把他割碎了,割破了,让他的血沾染着她,混合在一起,分也分不清。
求不得的,他偏要求。
县主府,内殿。
纱幔重重,随晚风轻轻飘漾,似没有心神的舞姬,漫不经心,茫茫然扭摆舞动。
一重一重,纱幔相互抚触,细细的沙沙声,粘腻的拉扯,拉扯,然后分开。
胶稠着的情愫,不放,就是不放。
瘦瘦的纤影投在幔上,幔轻轻舞,身影微微颤,幔腻腻卷,身影柔柔的扯。
不放,就是不放,死也不放。
素手纤纤,又白又长,如根根嫩藤,卷啊卷啊,卷着手里一张弓。
不放,就是不放。
粉脸娇艳,肌肤清透,防如一层凝脂,紧紧挨着那张小小的弓,血色薄唇,细细柔柔的吻过那小小的圆弧。
不放,她不放。
抓着这冰冷的回忆,她不放。
死了,他死了,她也死了。
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失去了爱,每一次跳动都只是单调的砰砰砰。没有激动,没有感情,没有生存的信念。
他躺在深深的地底,孤独的躺在漆黑的棺木里。
他再无法看她,她也再无法看他。
她躺在这死气沉沉的县主府里,又空又冷的房子也是一个巨大的棺。
她孤独的躺着,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腐烂,消逝。
恨?她恨吗?
恨谁?
那个拿着刀的人?
他也是个可怜人,以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一切,孰不知,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早已经安排好的剧。
每一步,每一着,皆是设计。
恨谁?
恨自己吧。
不该爱,硬要爱。不能为,偏要为。一步一步,终成错着。
死了,都死了。
为什么她还要活着?活着为了什么?见证历史的强大,命运的不可抗拒,为人者,渺小而卑微。
泪,始终不能夺眶。
这痛,岂是哭泣能够排解。
这痛,至死也不能罢休。
这痛,只能活熬,熬到无法再熬。
他不让她死,他用生命交换生命。
她活着,他们就能活着。
沉重的负担,人活着难道不该是为了自己吗?可偏偏要为别人活着。活着,他要她活着有何用?
“县主,别躺着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宫人在耳边轻轻呼唤,声音模糊而飘远,仿佛她在地狱,风把着呼唤吹到耳边。
她不动,垂着眉,怔怔看着手里的弓,手指轻颤,恋恋不舍的来回抚着。
“县主,不吃东西也该喝点水,不然身体要垮的。”宫人的手轻拍她的背,那么轻,怕把她拍碎了。
她听不见,她在属于她的地狱里。
吉祥抿嘴叹气,移步上前。翠衣宫人见她上前急忙起身让了让。
跪在榻前,吉祥俯身凑到她耳边。
“县主,起了吧。你这样不吃不喝,身体要坏掉的。倘让殿下知道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