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年总是会有疑惑,为什么这样一个容貌俊秀,才华出众的男人,会沦落到皇宫里做个阉人。凭他的才干和能力在外面做什么不成,何至于要当个伺候人的不是人。
还是王福全在几个宫里的老内侍嘴里打听到了些消息,说是这人年轻的时候适才狂傲,得罪了太上皇。是太上皇将他阉割了,留着条性命打发在宫里苟度残生。
她很不解,既然是太上皇将他弄成这样,为何他会对自己这个皇室之人不但不嫉恨,还处处关心爱护?
倘若是做戏谋图将来报复,那未免这十几年的戏演的也太入骨了些。
想想也真是可惜,若他不是个阉人,将来自己坐了天下,不失为一个良臣。
可惜,可惜。
第七十七章 无法回头
含章殿里熏香袅袅,轻纱幔幔。
喜顺领着人退到屏风外,只留下香附姑姑贴身带的四个侍女在里面伺候。
傅易青手里拿着一柄象牙嵌金丝的细齿梳子,轻手轻脚的替阮丹青梳着头发。
阮丹青不必梳高髻大鬓,自然没留什么长发,只是披肩而已。油光水滑,发色青蓝,隐隐一阵寒光似的,牙白色的梳子,漆黑的发丝,每梳一下,那发丝就波光闪动一下,煞是漂亮。
梳头不是他的强项,堪堪几个月前才从另外一个梳头内侍那里学了点皮毛。本来是想给太子阮玥梳的,如今陛下阮丹青要他梳,他就现学现卖。
将这滑溜溜的头发束起,用跟明黄色的细绸带仔细扎好,他这才放下手。
“陛下,梳好了。”他取了铜镜,在后面照着。
阮丹青摆了摆手,回头看他一眼。
将手里铜镜放下,他垂手躬身立着,听候差遣。
阮丹青坐在绣墩上,手里握着个白玉雕琢而成的小猴子,把玩着。
“最近……太子有些冲动了。”半响,他才低低说了一句。
“奴婢知道的,已经劝慰过殿下了。”傅易青缓缓答道。
他听完点了点头。
“太子,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他停住,转过身,目光刺向傅易青。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逾越的好。”他幽幽一句。
傅易青屈膝跪下。
“陛下不必多虑,奴婢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阮丹青刷一下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边。
傅易青不敢抬头,只看到眼前那双雪白的便鞋。
“我从不担心你会对太子说那些陈年往事。”阮丹青缓缓说道。
傅易青头低了低,敛下眼皮。
“你教她教的很好,可不能太好。”阮丹青低头看他。
“有些人你可以动,有些人你不能东动。我还要用着的人,你别想动。太子将来总是要继承大统,但未到时候,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你总也该收敛些了。”他说完,手一松,殷红穗子抖落,头里吊着那只握在手里的白玉猴子。
傅易青低着头,抿了抿嘴。
“我知道了,陛下。”
阮丹青轻笑一声,抖了抖手里的丝带。
“这猴子送给你吧。”
傅易青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说送,并没有说赏。他总是这样,有时候像君王,有时候像朋友。其实这样不好,让他觉得难受。他这种态度就像是一个小钩子挂在他心头,时不时轻轻拽一下,扯得他心微微刺痛。这痛不是不能忍受,但总还是一种痛。
“你属猴子的不是吗,过几天就是你生辰了。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刚送进来的一批新玉,我见着这个有趣,就想着可以给你玩。”阮丹青笑语妍妍,神态轻松而温和。
傅易青伸手接过玉。
“起来吧。你现在怎么老喜欢跪着说话,以前可不这样。”阮丹青挥挥手,走到床榻前,一屁股坐下,摊开手脚倒了下去。
傅易青敛着眉,缓缓起身站着不说话。
他也不喜欢跪,可惜不能不跪。
阮丹青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以前不跪,是他傻,是他狂,是他傲,自以为是,轻狂妄为。现在他知道错了,哪里还敢再犯。
床榻上阮丹青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身子动了动,朝他招招手。
他犹豫了片刻,缓缓上前。
阮丹青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他坐。
他站在床边停住,没动。
阮丹青一个打挺起身,一把拽他坐下。
屁股下的软软床垫就像是块烧红的烙铁,烤得他一脸痛苦隐忍。
阮丹青瞪着他。
“还能如何?大不了一死,你现在怕又有什么用。”他冷冷说道。
傅易青看他一眼。
“我舍不得太子殿下。”他低低说道。
阮丹青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