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子已然成年,不是什么黄口小儿,陛下能拿去含饴弄孙的享些天伦之乐?难道是私下里唠唠家常?或者私下里陛下传授帝王之术?
那也犯不着拉着太子一整夜的谈这些呀,行天伦,传道授业白天不行吗?非得大半夜的。
怪异的很。
太子一般是傍晚去,有时候第二天清晨就回来了,有时候则要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倘若是清晨回来,必然是闷头大睡,非到日上三竿,接近中午才会起。
这不,昨晚去了,今天就还在睡。
看太子这架势,似乎在明德殿休息的不好。
既然太子在明德殿睡不好,为什么陛下还要留太子夜宿?
这种事,既不合礼制,又损太子的精力,陛下却乐此不疲。
东宫里太多的不明白,太多的矛盾,他看了一年,是越看越糊涂。
看来,这东宫的水,也远比他想象的深。
晌午时分,阮丹青简单梳洗一番,穿着便服,束发不戴冠,懒洋洋坐在圈椅里喝茶。
刚刚用过午膳,肚子有些涨,他屁股挪了挪,坐的越发瘫。
小内侍领着傅易青走进内殿。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上前,伏跪叩首,他朗声道。
“起来吧,赐坐。”放下手里的茶碗,阮丹青懒洋洋说道。
“谢殿下。”傅易青起身,跪坐到一旁。
“傅大人又给我送条陈来了?”阮丹青瞥了他一眼,说道。
“是的,这是今日东宫各项庶政条陈,微臣特地带来给殿下过目。”傅易青低着头恭敬说道。
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条陈,双手捧着递给一旁的内侍。
内侍手捧着条陈躬身呈到阮丹青案前。
阮丹青伸出手,捏起那本条陈,拿在手里却不打开,眯着眼,目光落在傅易青的身上。
这个人,很有趣。
看到这张脸,他就记起自己当年在金殿上出丑那件事。这男人竟敢笑话他,实在是可恶。所以乍一见到这个人,他就带了偏见和厌恶。
但这男人似乎脸皮很厚,他不找他麻烦,他倒自己找上门来,送什么庶政条陈。
这可是开天辟地来的头一桩新鲜事。庶政条陈!他做了五年多的太子,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送条陈。这个傅易青有点意思。
这个东宫,他被自己属寮们忽视,他早已经习惯了。反倒是被这个傅易青的重视,弄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被别人得到的呀?没权没势,光杆司令一个。
若是这男人想从自己身上东山再起,那可是痴心妄想了。
回头看了看,身后架子上,满满一架子的条陈,都是这个傅易青呈上来给他看的。一天一本,都坚持好几个月了。
从最初的惶恐和新奇,他现在都麻木了。
对东宫的政务,他不是完全没有兴趣,但委实是没什么政治才干,一开始他也兴致勃勃的十来天,却看得满脑子胡乱一团。
这个傅易青倒也是好脾气,哪里不懂,他都耐心解释。
可枯燥的政事弄得他疲惫不堪,食欲下降,睡觉也不安稳起来,没几天就心生厌恶,搁置起来,再没有兴趣看了。
他没兴趣看,可这傅易青却很有股韧劲,管他看不看,照送不误。
厌恶政事归厌恶政事,对傅易青这番重视自己的举动,阮丹青还是颇有些感动的。整个东宫属寮似乎也只有这个人还当他是太子,给他几分太子的薄面。其他人都是敷衍都懒得敷衍。
这番热情,他也不能没半点表示呀。
夜深人静,旁无闲人的时候,贴身内侍喜顺提醒他这个人可以为己用。他想想也对,自打有了当陛下的念头,他觉得是该弄些有能力的人在自己身边。
他决定笼络这个人。
傅易青前段日子受凉生了病,就会这就来了。他特意备了上好的鹿茸老参送到他府上,结果,怎么去的就怎么还回来了。
一次不成,再试,反正他有时间有东西。
结果第二次送去的云母笔架,牡丹绣屏还是被退了回来。
送财物不行,那送官爵吧。他亲笔写了信,示意要提拔他。结果这男人一本奏折上来,又是顿首,又是惶恐,弄得好似自己不是要提拔他而是要害他似的。
郁闷到极点。
撅了撅嘴,阮丹青用手中的条陈扇了扇风,然后扔到桌案上,用根手指懒洋洋地挑开。
苍劲有力的字迹顿时映入眼帘。
心里有些嫉妒和羡慕,瞧瞧别人这手字,多气势,哪里像自己,娟秀有余,气势全无。活脱脱一个娘们的字。
阮丹青双肩一颓,有些泄气。
他本来就是娘们嘛,非得让他做什么劳什子的太子,逼人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