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从小至大,还不待他表示,大小和尚急急的迎向他,在台阶两旁站定,双手合什。
他停下脚步,那点漆如墨的双瞳,象藏着千年的深沉,隐着风云沧桑;微微从众人脸上划过,还不曾出声,僧袍晃动中,白髯长眉的老僧站定他面前,“清尘!”
论辈分,苦灯是他师叔,可是他却略去了师侄二字,因为他知道,眼前人若要争,掌门之位是他的,进阶也早该落定。
沐清尘双手合什,声音优雅清朗,平缓流过,“师叔!”
饶是修为近两千年,苦灯依然没有掩饰心中对见到沐清尘的欣慰,“千年未见,你功力只怕又上了无数个台阶,师兄果然不曾看错你,他日天劫,定可平安度过。”
是吗?
他自己的功力,只有他最清楚,当初或许可以,如今......
苦灯笑着的脸突然一变,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手掌一伸,抓向沐清尘的手腕,沐清尘也不低抗,任他抓着。
“清尘,你的功力......”话到一半,已经看见沐清尘淡笑摆手,他微微一叹,“怎么会这样。”
“我只是替人解血咒,损失了些微功力而已。”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少了几钱银子般毫不在意。
他没有告诉苍凝冽,‘嗜血白莲’所吸收的精血和功力,完全视下封印的人而定,当年冷曜痕修为高深,虽是数百年道行早已远超他人千年,而他要解当初冷曜痕的封印,势必要让‘嗜血白莲’吸收更多,加上精血喂养,他的损失,又岂是区区几百年能补回?
如果时间够,苦灯也不会如此色变,他担忧的,是那随时可能出现的天劫。
“师叔莫要担心,清尘只需闭关苦修,一定能补回些许。”他面色平静,话语恬淡,“清尘此次前来,是想麻烦师叔为清尘剃度。”
苦灯高宣佛号,微微点了点头,“师兄终于可以含笑了,你终于放下一切肯剃度出家了。”
沐清尘颔首有礼,华贵清雅,“清尘既然想闭关苦修,却不愿再为俗世所扰,不知师叔能否抹去清尘些许记忆,以免再动凡心?”
苦灯微微一叹,点了点头。
檀香缭绕,木鱼声声,清幽梵唱入耳,沐清尘抬起头,仰望着面前莲台上宝相庄严的菩萨像,莹润的面容上透着几许清明,几许出尘,他轻轻抽出发间竹簪,长发散落肩头,顺着挺直的背垂落如瀑而下。
摊开掌心,一只竹簪静静的躺着,静湖般的双瞳终于被打破,荡漾一缕不知名的情绪。
那夜小屋前,被她瞧见他簪子断落发丝披散,他未曾在意的任那黑丝如瀑流泻身后。
不经意间等来的是她从身后默默递来的一只新簪,带着清新的竹枝香气,刀痕犹在。
漫说不够精细,简直粗糙的玷污了他的高雅。
这是她的原话,他只是含笑的接过,绾起长发。
他知道,那是她亲手所制。
她敬他如兄,随意相赠。
他视若至宝,珍藏至今。
三千青丝落,千载相思断。
他苦笑......
断的只是自己的相思,那无双容颜的心中,早已没有了对他的爱意,一厢情愿的只是自己,不过现在,他真的再无牵挂了。
送她回到爱人身边,给她最想要的生活,现在的她,应该和冷曜痕一起,寻找到了‘墨染’,说不定已经冲破咒印,携手相伴恩爱路。
一双芒鞋出现在他身边,伴随着苦灯苍老的声音,“清尘,你虽然损失近半功力,只要你肯安心修炼,以你之资,或还可渡天劫,只是再不得如此妄送真气。”
他点头,算是回答。
“我以功力助你,你若想封印扰乱心绪之事,尽管去吧。”
沐清尘再次看了眼手中的竹簪,将它轻拢入袖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全身金光散发,道道光芒让那身影看上去更象是佛主入世,坐莲台之上,说不出的庄严,无法形容的端秀,苦灯手指一伸,纯正佛气流入他的身体内。
当一周天行功完毕,那道美丽倩影将从此在心中完全封印,再激不起任何涟漪,成为云烟一场梦化去。
他所有的心愿已了,这么做,也算是自己的解脱。
心头还在隐隐的痛,仿佛许多年前的伤口一直不曾好,不留神间又扯裂崩开,泊泊的渗着血,提醒着曾经的错,顺着胸膛滴答而下。
如今他要抹去那伤口,偏偏有些不舍,因为那疼痛已经成了习惯,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真要好了,他却不愿意了。
一抽一抽的疼越来越剧烈,心似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让他不安。
佛气在身体里流传着,已经大半个周天了,只需要再一小会,就能彻底的忘记,成就他向佛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