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三十几年来一直守身未嫁,她冷眼看尽妹妹们一个个遇人不淑,最后皆落得个守寡伤情的下场,又怎能不对男人产生某种偏见?
李宓不知这些情由,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状若疯妇,思想偏激,实在与之无法用言语沟通,忍不住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冯一忽幽幽的道:"要走了么?"李宓听她语音凄然,不禁一震,身子僵住,沙哑道:"在下身为三军统帅,不敢轻忽职责!"想起今日已是三日期限之末,若是再不回去,必当生出轩然大波。
冯一道:"三军统帅?职责?哼,你难道当真以为自己乃是正义的化身,发起这场根本无意义的侵略战争是对的么?可怜之人,其实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李宓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虽也感觉这场战争实在毫无意义可言,但站在自己国家的立场,仍忍不住争辩道:"开元二十六年,我朝皇恩浩荡,陛下赐封南诏蒙氏开国君主皮逻阁为云南王、越国公、赐名蒙归义,那是何等的器重与荣耀。可是南诏自此仗着大唐恩德,羽翼渐丰,便开始肆意东进,天宝五年肆意占据滇池地区,实不将我大唐国威放在眼中!更甚者乃于天宝九年,阁逻凤公然起兵叛乱,杀我云南太守张虔陀,攻陷羁縻州三十余处,孰可忍士不可忍,这难道也是我大唐错了么?"
冯一冷笑,毫不留情的直接点中李宓心中死穴,道:"你们大唐现如今的宰相是否叫杨国忠?此人是忠是奸,是好是坏,想必不用我明言,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这个姓杨的当了宰相,有道是‘欲求恩幸立边功',他为了一己之私,便肆意挑起这张战端,你觉得为这种祸害国家百姓的小人卖命值得么?还有,你所说的那个云南太守张虔陀,与原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二人实乃一丘之貉。鲜于仲通骄横暴躁,张虔陀贪财好色,南诏百姓多年来生活困苦,他们可又有谁放在心上了?李宓,事到如今,我也毋需瞒你,那张虔陀实乃我十一妹子所杀,这淫贼瞎了他的狗眼,色胆包天,竟敢垂涎十一的美色,打起她的主意来!嘿,也不打听打听,我长门姊妹岂是善欺之辈?这样的狗官,便是杀上一百个,也不嫌多!"
李宓恍然大悟,怪不得冯一会大力支持南诏,抵抗唐军,原来这其中还牵扯了如此一桩秘事。由此看来,天宝十年鲜于仲通受命攻打南诏,铩羽而归,恐怕也与这位长门大姐脱不了干系。
李宓想了想,反问道:"冯姑娘,以阁逻凤的为人,难道就值得你为他卖命了么?"冯一笑道:"你不用拿言语挤兑我,我为的不是阁逻凤一人,为的乃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你若是还有一点为民着想,为你手底下的十万将士着想,你便该早早结束这场征战才是!"
李宓剧震,冯一的话无不句句震撼他的心灵。无奈自己身为大唐官吏,已然身不由己,只得苦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李宓食君之禄,必当忠君之事!俗语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冯姑娘,看来咱们注定是要在战场上一见高低了!"
他二人皆是极负傲气,甚有主张之人,一番对话彼此间针锋相对,却是谁也说不服了谁。
冯一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终于叹息道:"也罢!你且去吧!记得这里是点苍山斜阳峰麓,你下山后往南走不多时,便可重回唐军军营!"
李宓听她口气婉转亲切,不由神魂一荡,这个女子毕竟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呀!他走了一段路后,忍不住回头又望了她一眼。只见茫茫天宇间,冯一齐膝的长发被徐风缓缓撩起,丝丝缕缕间竟隐然有白光闪动。冯一目光朦胧柔软,李宓忽然发觉她眼角隐有泪光,但转瞬已逝,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种幻觉而已。
然而看着那张已不再年轻的脸孔,那鬓角间杂的隐隐白发,却再再的表明,这个个性孤傲的女子,伴随着岁月流逝,年华老去,红颜不在的无奈,她的性格却依然那么鲜明,那么强烈,那么桀骜不驯,从依然清澈的眼眸中渗透出来......犹如一株扎根在冯河畔,随强风不断摇曳,却始终毅力不倒的朱血杜鹃!
苍山为雪白头!这满头青丝间夹杂的零星银芒却所为何来?
李宓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冯一却淡然的冲他挥挥手,转身向山的另一头走去。
涂炭生灵
唐军退兵十里后第三日,南诏突然便派出大将军段俭魏,率领两万余人出关叫阵,唐军副将姚光忌惮已方主帅出营未归,不敢贸然发号军令,便犹豫着请示了节度使何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