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低头望着面色酱紫,眼中泛出了悟和惊骇的女孩,微笑道:“翎翎,你想的没错。曲家也好,医神也罢,他们都不是我的目标。韩煜以为我掌权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必是他,曲临渊以为我索要你是对你留恋不舍,所以他们都不曾提防,我会毫不犹豫地对你下毒手,不是吗?”
曲临渊紧紧握住双拳,颤声道:“你放了她,我可以助你即刻成魔,甚至送你飞升神域。”
沈清哈哈大笑,仿佛曲临渊那惊恐慌乱的神情竟能取悦于他:“高高在上的曲医神,你的一颗丹药,便能决定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死。从前的沈清与你相比,就若莹辉与皓月,岂能争锋?你取悦翎翎而转赐于我的施舍,曾将我的尊严狠狠践踏。只可惜,风水轮流转,今日终于轮到你了。”
曲临渊一步步缓慢地朝他靠近:“你想要如何?让我跪地求饶,抑或当众受辱?你只需说出来,我总会让你如愿。”
“阿修!”夏翎沙哑的声音充满痛苦,“阿修你敢!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咳……”
沈清的五指陡然收紧,神情狰狞而嫉恨,随即却幽幽笑道:“只有曲临渊的痛苦还远远不够,我更想看到的是韩煜的悔恨痴狂。”
沈清抓起夏翎垂软的左手,扣住迷藏环,按下第三颗宝石,神识轻动间,千里之外的影像清晰地闪现。
“夏洛……”韩煜温润柔和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响起,却陡然一滞,墨黑的瞳仁猛地收缩,赤红的光芒一阵闪烁,“沈清!”
沈清哈哈大笑,仿佛韩煜此刻的震惊为他带来了莫大的欢愉:“韩煜,想不想知道,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被强行带走却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想不想知道,看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却来不及阻止,是什么感觉?”
“沈清!”韩煜嘶声低吼,“说出你的条件!无论怎样的代价,我都偿付给你!”
“代价吗?”沈清微笑道,“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沈清将五指紧扣的手高高举起,幽暗的瞳眸落在气息奄奄、眼泛泪光的女孩身上,不知为何,他早已麻木的心口竟突然一痛,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翎翎……”
夏翎的双手掰着沈清铁钳般的五指,双足被高高吊在空中,被克制的灵力和缺失的空气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仿佛看到天奎宗外堂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墨蓝衣衫的男子执剑闭目,靠着身后高大的古木,静静地等在门外,仿佛已经等了许久,又仿佛能一直等下去。
在漫长的修仙岁月里,生活总是那样沉闷艰难,或是那样惊涛骇浪。可是这个场景,反反复复了八年,却总是让她一面酸楚一面心安。
“师兄……”滚烫的泪滑过眼角,滴入冰凉的泥土,她想,假如一切从头再来,她还是会选择救师兄。因为他曾经那样努力地、正直地、傲然地在这片土地上苦苦挣扎过,虽然别人看不见,虽然别人对他的努力不屑一顾,可唯有她不可以。
因为你是我最敬爱的师兄——沈清。
一声骨骼碎裂声响起,沈清的五指陡然收紧,身上缠绕的赤血藤也在同一时间狠狠穿透夏翎的胸口,缠绕住脆弱的心脏,“哗啦”一声,绞得粉碎。
“夏洛!”影像内外,两声凄厉的嘶喊响起,仿佛要摇动天,撼动地,带着无法接受的惊骇和恐慌,犹如最撕心裂肺的悲鸣。
曲临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全身的血液犹如逆行般,让他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相信,绝不相信,眼前那骨节寸寸断裂、心脏处血肉模糊的躯壳会是夏洛。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刻钟前还捏着自己的手指温软浅笑的女孩,片刻前还警告自己不可屈膝受辱的女孩,竟生生在自己眼前失去了生机,变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泪、悲鸣、死亡,却什么也做不了。
曲臻戎望着自己怨恨疏离了三百年的儿子,他跪倒在地,漆黑的双目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他的容颜俊秀绝伦苍白如雪,此刻却怔怔的仿佛迷路的孩子。
他撑着地面的手扎入了尖石,洁净的长衫沾染了血污尘埃,可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仿佛生怕一朝醒来发现眼前的不是噩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即使三百年前得知自己欺骗他修炼一脉青菡,即使三百年前眼看着薇然死在面前,他也没有露出过这样恍如迷路孩童般畏惧脆弱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在曲臻戎心底沉寂了三百多年的父爱竟再一次来得那样凶那样急。这个孩子也曾在他怀中,笑得如精灵般可爱。这个孩子也曾仰头望着他,露出孺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