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流着鼻涕眼泪拼命点头,血肉模糊的双脚艰难地在雪地上蹬了好几下,才终于坐起身来,朝着二公主跪下磕头:“我,我是十四年前被骅韶国皇商敬献上去的,韶涟漪也曾宠过我几年,后来失了宠却也一直留在宫中,我知道骅韶国许多秘密,对公主你一定有用。求你,求你救救我……”
二公主瞧着他那副丑陋又奴颜婢膝的样子就有气,而且达蓬国一向耽于安乐,在穆浮香心中达蓬国是无比强大的,其他国便是想图谋什么,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不会真正威胁到她。
于是她唰一声抽出长剑,冷笑道:“今日你能出卖你前主子,他日又何尝不会出卖我。这样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奴才,本公主可要不起,你还是早点去死吧!”
男子唰得瞪大了眼睛,整张遍布血痕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眼中的神彩却慢慢从恐慌到绝望再到刻骨的憎恨……
可二公主的剑送到一半便被人拦住了,风佑紧紧扣着她的手臂,仿似漫不经心道:“二公主别急,杀或不杀,都等问清楚了再说。”
夏翎的手却是扣在二公主肩上,将她扳过身来,冷声道:“穆浮香,你忘记两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为医者切忌心浮气躁,妄下判断,你可知你一个疏忽大意,断送的就是一条无辜人命。可这两年来,你竟连一点长进也没有!”
二公主脸一红,别扭地甩开她的手,嘟嘴道:“如此下作之人性命,断送了就断送了,有什么了不起。”
夏翎脸色一沉,寒声道:“那么若有一天,需要你医治的人是你母后呢?甚至有一天,连先生都重伤垂危,这世间能救他的只有你,到那时你能保证自己不会轻慢大意,害他性命?!”
“我当然不会,先生他……我怎么可能……”
“你会!”夏翎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直视着她慌乱恐惧,泪水盈盈的双眼,残忍地道,“穆浮香,你会!因为‘病人死了也无所谓’这种思想已经根植在你心底,因为从不关心病人生死的你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真正的危机,到那时你的手会抖,你的心会乱,你犯得错只会比平日更多,更致命。”
“医者仁心。”夏翎看着骄傲任性却有一双清澈眼睛的二公主,一字一句缓缓道,“穆浮香,无论你的医学天赋有多么惊人,炼药水平有多么接近先生。但若一天不懂这四个字,那么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我和先生的认可。”
二公主恶狠狠地瞪着她,泪流满面,哽咽出声,眼底更是充满了恐慌,终于“哇——”一声哭出来,跺脚跑掉了。
夏翎连忙道:“白陌,你们几个快去跟着公主,别让她出什么事!”
白陌依言离去后,风佑才凑上前来,搭着她肩膀笑道:“喂,也不用对小公主那么绝情吧?她可是很在意你对她的评价的?”
夏翎却连一丝调笑的意思也无,沉声道:“但愿如你所说,她对我和阿修的评价有足够的在意。”
风佑敛了笑容,怔怔看了远方许久,才紧紧扣了扣她肩膀,低声道:“夏翎,也许你和先生便是老天赐予我达蓬国的希望。”
夏翎懒得理她,侧身走前几步望向那一直呆呆跪在原地的男子。
男子也正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各种难以置信的疑惑和震惊。
夏翎轻轻皱眉,身体微微前倾少许,仔细打量着这个形容惨然的男子。
眉眼间,确实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正想得入神,那男子却已颤抖着双唇,哑声开口:“姐……姐姐?”
夏翎浑身一僵,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双眉眼,这双仿佛陌生,又莫名熟悉的眉眼……
男子惊骇疑惧的目光一遍遍逡巡着夏翎年轻的容颜,遍布血痕的脸因为过于震惊而不断扭曲,可他的神情却从难以置信逐渐变得越来越笃定。
“姐!姐姐……夏翎姐姐!”男子手脚并用,拼命爬到夏翎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腰,嚎啕大哭,“姐,我是夏衡,夏衡啊!姐姐,你一定要救我,救……救……我……”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虚弱破败的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软倒下去,陷入昏迷。
夏翎缓缓蹲下身拨开男子凌乱的胡渣头发,遍布疤痕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多少年前天才少年骄傲任性的眉眼。
那个让对她失望至极的夏炎重新燃起希望的弟弟,那个时不时骂她笨蛋抢她东西的弟弟,那个会因为修炼太苦背着夏炎偷偷哭泣的弟弟,那个二十几年前随父亲出去历练从此一去不回的弟弟……夏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