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渐渐起了风,轻轻拍打着不太牢靠的门窗,时而“嗒嗒”两声。
抬头看看房顶上的油瓦,原来竟已天黑了。
这羊肉萝卜可真难熬,此时才有了一点儿香气儿。
“裴兄弟,你表字什么?”
“啊?我?我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哪里需要表字。呵。”我一直觉得有字的都是矜贵人,伯仲叔季什么的,我娘就我一个,张口就是妮子,需要什么表字呢。
“在下字惟白,以后你可称我惟白。”马怀素道。
瞧瞧,不愧是读书人,瞧瞧人家的名、字,一看就是做学问的样子。
“那不会太失礼了么?”
惟白好,不像和尚,关键——称呼字那都是亲近的人。窃喜。
马怀素笑了笑:“你要是有字我们就可以互相称呼了。”
这还不简单。
“赔光光么,字当然叫白赚啦。”我口快说道。
“明月何皎皎,叫皎皎如何?”马怀素道。
我……我这光光皎皎的,都是黑夜地里的事儿。不过,明月的光亮,嗯,我喜欢。只是这诗,这诗接下来好凄苦,两人天涯两隔的,这是好兆头么?心里莫名忐忑起来。
“这,是否太像女子了?”我问道,皎皎,谁家男儿会用叠字的名儿?
“像么?”
“嗯,不大像,那就皎皎吧。”我立刻改口,算了,不就是个字么,他高兴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出了这个门没了这个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皎,白交……这什么嘛!
待肉熟了小屋子里满是香味的时候马怀素说:“皎皎,去拿碗筷来。”
一瞬间我以为他叫别人呢,愣是没反应过来。
马怀素拿出一碗干粮,先给我盛了一大碗肉,又舀了一勺汤,让我把饼捏碎了放汤里就着吃,我寻思,这个不用教,我也一直会来着。我看马怀素只给自己舀了许多的萝卜和汤便有些过意不去,好在我还没吃,便拿了勺子将碗里的肉分给他一半儿。然后端起碗大大喝了一口汤,汤还热着,想当然我被烫得有多惨。
马怀素无奈地摇头笑笑,然后去给我端了碗凉水。
“惟白兄见笑。”这一碗水下了肚基本就半饱了。
像马怀素这样平稳的人应当不喜欢毛躁的,比如,我。
有点泄气。
“别急,你那碗肉留着给你明天吃。”马怀素说道。
这算不算主动邀请?
其实,烫了嘴也不算太亏吧?算起来也是因小失大,哈哈。
围着火炉喝着羊肉萝卜汤,嚼着硬硬的干粮,我竟觉得比什么都可口。
吃过了饭,时辰不早我也不好赖着了,火速溜着墙根儿拔腿一路往邹府狂奔。本来羊肉萝卜便是生热的,加上这一跑,到了家我愣是在这拔凉的天气里热得汗流浃背。
邹家的晚饭自是用过了,老骆驼大概今日忙也没来拎着我耳朵训诫一番,邹暖和她娘大概由于冷也窝在房里抱着手炉脚炉暖和着呢,我这一天晚归居然没挨着白眼,真是可喜可贺。
丫环也给我准备了脚炉,正放在被子里暖被子,我钻进被窝去暖暖活活的。
皎皎!
趴在枕头上小心翼翼比划着。
看起来多清雅的两个字,只有马怀素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
半夜里我梦见向老头儿让我背明月何皎皎,可我只记得这一句,后头的背不出来,被向老头儿大骂不思进取,大戒尺也是毫不犹豫打得我手心红肿。
第二天,我想去马怀素家把我那碗羊肉给吃了的,可没去成。
都是樱桃惹的祸
躺在床上,脑子烧的晕晕乎乎的,我非常懊恼,这才当了几天的大小姐就金贵起来了,不过是跑了一身汗又呛了些冷风,还至于就这么病病歪歪起来?而且病得这么不是时候。
请的大夫来了,隔着紫绡帐我看见一张带着羊胡子的脸,不大真切,因为我眼前像蒙了层翳。
“大夫,你尽管给我开苦药,我不怕苦,快点治好我就行。”我说道,只觉得声如蚊蚋,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治好了,我好去吃那一碗羊肉。
喝了不知多久的苦药汤子,我仍旧歪歪的,像被抽去了筋,脑子也不大清明,离了枕头就晕得想吐。
有天,我觉得精神点儿了,下了床出去走走才发现外头院中有一摊薄薄的冰。
都如此冷了。
不知道我那碗羊肉坏了没有。
我问大夫什么时候能好,大夫捋着胡子说着没实际用处的话:若好好调养着,大约快了。
老骆驼、二娘、邹暖、邹昉都来看过我,老骆驼和邹昉来得勤些,邹昉有次还给我带来了一只竹做的鸟儿,鸟肚子上有一根细竹棍,使劲一转那鸟便能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挺好玩的,邹昉演示给我看了,我自己动了手却没有力气,那鸟磕磕绊绊从我手里出去大约几步远的距离就啪地落地了。最后彻底摔断了一只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