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青梅酒煮好了,你过来喝些暖暖身子,天寒。”炉边的崔扶回过头笑着对我说道,当他看见那冷清女子时有一丝惊讶,立刻便又淡淡笑了,对着那女子道:“颜小姐,幸会。”
他这一声倒弄得我满头雾水,心里头有些翻腾,崔扶认识的美貌女子还真是不少,都在阳关了还能遇见故人,好在他说了幸会之后就又转过身去用那小小的不甚精致的杯子折腾那青梅酒去了。
石姬他们三人各自斟了酒默默地啜饮,一点声音都没有,石姬也不再与我说话,我又不好杵在那里于是便坐回崔扶身边把笸箩重放到膝上,崔扶端了一个小小的杯子送到我嘴边,我懒怠自己拿就着他的手喝了,只是,那边三人却让我满腹不解,我打定主意回头去问崔扶颜小姐是何方神圣。
石姬他们喝完了酒重又穿戴好,我忙喊她,问她往哪边去,石姬一边慢慢系斗篷的带子一边看着我道:“本要往西域去的,不想路上耽搁了行程,看这天气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改天我还来呢,光光,你别急。”
他们出了门,店里的几个人也抱着酒坛出门了,时候不早索性便落下门拴。没等我问崔扶便开了口,有些微得意的样子道:“崔夫人,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为何去参加科考?”
我点头,那么荒唐的理由怎么可能忘了呢。
“不是为了令宾娘子去的么?当时可是传为佳话了呢。”我捻着针线的手忽然便顿住,“这颜小姐不会就是令宾娘子吧?”
“为何不会?呵。”崔扶笑问我。
“令宾娘子也认识石姬?我怎么没听石姬说过。”我有些疑惑,虽然两人并没有交谈什么,但看样子还是熟识的。
“有何奇怪,胡姬酒肆和教坊的美人们一向互相仰慕,结交也在意料之中啊。”崔扶说道。
我想想也是,可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儿。正想着,禾苗在外面嚎叫着拍门,放他进来了弄得满身满头的雪,左手攥着个大雪球,右手扯着一块儿鲜红的肉,说是那波斯人杀了一只小骆驼给他的。这一块儿肉折腾得我们一家三口围在灶台边等了一个多时辰,等肉熟了也饿得过了劲。
大概是吃了油腻所以困意十足,崔扶和禾苗去酒窖了,剩我一个守着大大的炉子,好几次拈着针扎到了自己手上,我索性便放下笸箩裹紧了衣服打算眯一会儿。
有人敲门,声音缓慢而沉重,吓了我一跳,我说关门了,那声音便停了,我又继续睡却听得木门因为滞涩而特有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股冷风从门缝钻进来,还有几朵飘飞的雪花,像蒲公英一样旋旋转转落到脸上,我站起来想去关门,还没到门口就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了,带着厚帷帽的头低着,正弯腰往门边放他手里那大得出奇的黑油伞。我又说一遍关门了,那人放好了伞才慢悠悠抬了头慢悠悠摘下帷帽,然后对着我灿然一笑。
“真没良心,这大雪的天你要把我关外头么?”这张脸那抹笑实在太熟悉了。
“卢琉桑!”我脱口而出,有点高兴,但马上又有些生气。
“裴光光,你那是什么表情?孔夫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真是,不读书,不知礼仪。”卢琉桑推开我踱到火炉边坐下,自顾自拿起茶汤子里温着的青梅酒倒进我用的杯子里然后一饮而下,喝完了招呼我:“别傻站着了,过来坐,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哦,我忘了,反客为主是卢琉桑的长项,我过去坐下问他:“说我不知礼仪,你呢,大沙漠里头走了也不说一声,我以为你被他们杀了毁尸灭迹了呢。有没有你这样的人?”
“走得有点急,呵呵,光光,我就知道你会挂心我的。”卢琉桑又喝了一杯,动作仍旧很快,像是多少年没喝过酒一样。
“还有,你让我去送的信到底是给谁的?那人怎么没说欠你钱的事?而且他怎么跑到我们大唐来了还和石姬在一起?这都是怎么回事?”我问他,这些个人和事在脑子里像一团麻。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呵呵,光光,这些和你没关系。哎呀,你这个人真吵,想知道就等着,等我暖和暖和再告诉你,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不会瞒你。”卢琉桑说道,手上的动作愈发的慢,丝毫不理会我急切的心情。
我在一边紧盯着他,不过这个人一向脸皮厚,依然怡然自得,眼睛还到处看着,忽然目光便落在旁边的笸箩上,里面有剪好的袜样儿还有一双刚才我缝到一半儿的崔扶的袜子,上面还插了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