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他娘想了想,点头,加了句:“带嘉禾给你姨母看看。”
这老太婆,难道我姨娘不要见见外孙么?
算了,不与她争,不让我去就行。
回房,匆匆整理行装告别崔扶和禾苗我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洛阳。一路上只觉心急火燎,恨不得缩地为尺,又恼自己不早早学骑马,否则哪里用得着这马车慢腾腾。本想连夜赶路,但车夫说马跑了一天要好好喂些草料歇歇才好,并安慰我两天定会到的。
晚上刚刚到驿站门口就见一辆停着的华丽马车正掀了帘子,一个窈窕的女子正踏上下马石,教落了地,她抬起头来,我顿时愣住了。
果然,人生何处不相逢。
遇见了不想见的人
石姬。
虽然驿站门口的气死风灯笼不甚明亮,但那清清楚楚就是石姬,虽然改了装束,栗色的头发已然高高绾起,以前那窄袖小领的胡服如今也换了华丽的石榴红裙,若不是与那张脸正对,只看背影打死我也认不出那是我熟悉的石姬。而且如今她身边跟着许多伺候的人,一看便和在酒肆中有天壤之别,她刚才一滞的眼神让我咽回了“石姬”两个字。
“光光?你怎么在这儿?”石姬先开的口,一边快步向我走来,只是她语气有些急,听着有些怪,好像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似的。
“我姨娘病重,我来看看她。”我说道。
石姬像往常一样亲热拽着我的手进了驿站,驿站里的人态度很是恭谨,比之崔扶这个小县尉受到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石姬吩咐跟着的仆人说今晚和老友秉烛夜谈,只好好安排了跟着我的几个仆妇小厮就好。
进了房间,看着石姬,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石姬说,光光,你好像还胖了些,也白了些,看来江南的水土就是养人。回长安来是省亲假?
我摇摇头:“罢官,落魄回老家。”
石姬妩媚一笑,极开心的样子:“我就说,那位名满京城的魏晋风度似的崔公子不是做官使诈的那块儿料,我以为得慢慢一路降到看城门的呢。不过,也无所谓,崔家的公子这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好好养着那一身的名门公子气就行。”
虽然崔扶被罢官虽然无所谓,但被石姬这样一说我倒挺替崔扶委屈,好像他是靠着祖宗余荫的废物似的。
我把话题转到她身上:“不说他了,倒是你如今通身的气派,发达了?”
石姬收了笑,开了口,语气却幽幽的:“胡姬酒肆的行当终不能长远,老了总要有所依靠,哪怕是没有名分的姬妾,好歹不用自己扑腾。”
她这么一说我倒不好问了,古往今来,女人这辈子连个名分都没有心里头有多郁卒可想而知。只是,我一直以为石姬不会委屈自己去做给别人做小,只因认识她这多么多年来实在是见识了她的悍勇和无畏,可如今,不知是世道所逼抑或是……石姬貌美,难免招来觊觎的目光。
“算了,不提这些堵心的事儿,左不过就这样了。倒是你,崔公子被罢了官,从此后你就随他窝在京城的深宅大院过那养尊处优的少奶奶日子?”石姬问我。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到我身上,我与她一样,都不想提眼下,是以我便说道:“谁知道以后,嫁鸡随鸡呗。况且,眼下我也没工夫想那么多,我姨娘病重,我没那份心思。”
终于把话题绕开去了,石姬和我便说起分开这三年其间的好笑事,只是,虽笑着,我知道她心尖上肯定是黄连腌渍着一般。
到底,我也没清楚石姬到底是跟了谁做了那没名没分的。
虽然石姬说她也是要到洛阳去,还说正好与我同路,路上还能说说话,谁成想第二天一大早便有飞马而至的家仆给石姬带来一封信,看过之后石姬说她要暂在这里等个人,还与我约了洛阳老地方见。
紧赶慢赶,终于进了洛阳城。与三年前相比,洛阳越见繁华了,马车的速度一下子便慢了下来,等我们到达老屋的时候已经下午申时了。大门在内拴上了,拍了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的缓慢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苍老而有气无力的问话:“谁呀?”
“姨娘,是我。”我答道,心里有些恼,我爹明明知道姨娘病重竟舍不得留下一个人照顾她,她这个年纪又生着病,哪天就是悄没声息的死了也没人会知道。
门拴响了半天陈旧的木门才打开了,往常颇有些肥壮的姨娘此时瘦得杆子一般,眼窝凹陷下去,那从不明显的颧骨高高耸起,与原来判若两人。姨娘泪眼汪汪地抱住我拉我进院子,却厉声不许邹家的下人进大门,因为生气,姨娘本来苍白的脸都红了起来,眼神很是不屑,像见了什么腌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