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由温赢上奏的,郑王子蹊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增加两成的赋税。
十月,新州大乱,新州巡抚文璐廷不幸殉职,内阁首辅文鼎鸶引咎辞职,温赢就任内阁首辅。
十二月,温王后诞育王子,子蹊即刻封为太子,取名昭瑞。
郑王子蹊四年,民众不堪重负,揭竿而起。
八月,斩杀祸乱王朝的内阁首辅温赢。因为他涸泽而渔的政策,因为他的贪污,还因为他种种的劣迹。
九月,周离就任内阁首辅,温芮为副相,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
郑王子蹊六年正月,周离泰山祈福。
二月,召五台山禅宗领袖无为方丈进京主持祈福大典。
三月,召天下名医。
四月,天下大赦祈福。
可是如此的祈祷也没有挽救子蹊的生命,他在一个荷花盛开的季节凋零了,就在苍澜园,那个人间最美丽的地狱。
「永离,我知道你做这一切为了什么,可是我无法不恨你……」
十年后,郑王昭瑞九年正月,封王龙泱正式起兵,而他的兵马元帅则是有「玉面飞鹰」之称的慕容天沛。据说慕容的剑术和阵法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大有席卷郑的万里江山如破竹一般的气势。
六月,封王龙泱兵临城下。
我的记忆出现一种奇妙的回旋,总是想着十年前的场景。
子蹊的脸色因为常年缠绵病榻,已经成了没有生气的灰色。他仍然不愿意同我说话。我自知对他不起,也就没有强求。昨日温芮拿了战报给我,被我随手扔在了一旁。
死亡与生存之间的界限,从来没有如此不明确。
可是到了这样的一步,只能感叹:生何欢,死何哀?
照例看了子蹊的病情,本想转身走的,可是他的声音叫住了我:
「永离,是你吗?永离,带我去看看你的那片荷花池……」
如今,我站在城头,看着城下严阵以待的军队。他们挺立的身姿,昂扬的头颅,还有迎风飘舞的飞鹰的旗帜,都在述说着胜利者的骄傲。
他们的身后有本来属于郑的万里江山,而我的身后只有孤城一座。
慕容真的长大了,少年的柔美和青涩完全消失于无形中,现在的他修长挺拔,如战神一般。他看见了城头上的我,可是如此遥远的距离,使我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于是我下了城墙,打开了城门,纵马到了两军阵前,正好和他面面相对。
他愣住了,几年后的今天我可以明显看出来他愣住了。可是军人的一种坚定让他很快恢复了冷静。
「周离,只要郑王出城受降,我保证秋毫无犯。」
「郑王?不可能。郑王不会向乱臣贼子投降的,那有损轩辕家族的荣誉和郑的辉煌。」
「你……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两军对阵之前,主帅应该说两句话。」我笑。
「慕容将军,既然已经兵临城下了,很多话都不用说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说完,我转身回去了。城门关上的时候,听见慕容的声音回荡在城墙外面:「周离,你究竟……」
只有「周离」两个字,无比清晰。
等我再上城墙的时候,封王的坐骑也出现在对面的军队中。我拣了一支箭,把子蹊很多年前用颤抖的手写下字的绢带绑在了箭的尾部,让一个力大无比的射手张开了硬弓,射到了龙泱的马前。他们的防守很严密,原本就没有瞄准他们的人,可是这箭还是被拦截在阵前,由专门的人拾起来,呈到封王的马前。
那,是子蹊最后的一个愿望:善待百姓。
如此而已。
为了这个,我保存了十年。
一切都已经结束,仿佛一场荒唐而悲切的旅行。走到了尽头,心已经是伤痕累累。
城破之时,那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自杀殉国。
***
十年前的五月,荷花开了。
今天早上下了一些雨,不过荷花开得分外鲜艳。
我拥着子蹊坐在荷池的边上,他有些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永离,我可以理解当时重伤的你为什么喜欢看着这些花了……看见它们,能让我深刻的感觉到:我还活着……可是……」他又开始咳嗽,鲜红的血沿着我拿着的绢帕流了下来。
「永离,爱过你,也恨过你,可是现在却舍不得你……也许我说的轻松,可是还是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找到我们共同的清明天地,然后百年之后告诉我,我会等着你的……」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拥着他,像拥着噩梦醒来的他一样。不同的是,这场梦,我们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永离,现在才知道,这句诗是何等的苍凉。纵使心中不愿,不舍,可终究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