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先生知道叶舟这会儿玩的是激将,对老太太这样虽然脾气爆炸却精通世故的老人家,比耐心,比城府,叶舟一定比不过,但是,拿老人家心中最痛恨的点来攻击她八面玲珑瞒得滴水不漏的面,往往是可行的。
显然的,叶舟对此了如指掌,并应用的得心应手。
郑老太太气不过,“砰”的一声砸了筷子,那双清明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热气腾腾的怒火,她狠狠骂道:“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叶舟和猫先生面面相觑。
叶舟问道:“我为什么要恨姑姑,她在我小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不是吗?”
郑老太太被叶舟挑出了怒火,气得张大了鼻孔,“咻咻”直喷气,“她离家出走?!她是被我赶出去的!你问问她看她敢不敢回来?!她敢踏进这个家门一步,我就跟她拼命!”
叶舟忙道:“您别激动!我知道您不喜欢姑姑,可是事情总该有个来龙去脉吧?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弄到今天这个田地呢?”
郑老太太厉声骂道:“她有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吗?!她心里有她哥哥和我这个嫂子吗?!我还以为这几年她也多少懂得点良心不安,知道不该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没想到她居然还敢在我背后搞小动作!简直是混账!”
叶舟眼神瞥向了猫先生,嘴上却是一点也不耽误地追问道:“什么小动作?”
“不就是笔记……”郑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警觉地闭嘴了,她先是恍然大悟,继而虎视眈眈地瞪着叶舟,冷笑道:“好哇,小混蛋,套话套到我这儿了!怎么,你和它串通好了的吗?一个跟我油腔滑调好分散我的注意力,一个就在这边装无辜拌天真惹我生气,你们俩挖了个坑让我跳,倒真是天作之合啊!”
猫先生忙道:“您误会了。”
叶舟也说:“妈妈,这是我自己想起来要问的,和它没关系。”
郑老太太明显不信,愤愤骂道:“你们俩没串通好,那难道这一切都是心灵感应吗?一个一个来寻我不开心的吗?”
叶舟和猫先生相顾无言。
郑老太太接着骂道:“叶舟,你是存心要找我的不痛快是不是?!你非得把那些成年旧事全部翻出来对不对?!你要让你爸爸死了这么多年还不能放心你吗?!你非要让我一把年纪死不瞑目吗?!”
这话已经骂得相当狠了,叶舟如当头棒喝,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郑老太太。
郑老太太被叶舟伤到了心,这会儿气极了,已经有点口不择言了,“我说了我要把这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不管你们是骂我老顽固也好,说我是茅坑里的石头也没关系,反正,那本笔记本已经被我烧掉了!你们再也找不着了!”
烧掉了?!
猫先生和叶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郑老太太喘着粗气站起身,颤颤巍巍要往房间里走,叶舟忙站起身去扶她,被老太太一把甩开了胳膊,手臂撞到桌角,叶舟的眼泪立即掉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难过的。
郑老太太扭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眼里有心疼,更多的,却是受伤过后的愤怒。
叶舟哽咽道:“妈妈!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十几年来每夜每夜的做噩梦,梦里全是他冰冷冷躺在我面前的模样,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姑姑到底为什么离家出走,您为什么这么恨姑姑?姑姑和爸爸的死有什么关系?”
叶舟哭了,郑老太太反倒冷静下来了,她凝视了女儿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无奈至极的气,疲乏地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不知道这些,你可以活得更好。”
叶舟眨眨眼,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抹着那些湿漉漉的液体,抖着声哭道:“因为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黑猫的身体在饭桌下萎顿倒下,猫先生站在叶舟身后,轻轻柔柔却又异常坚定牢固地把叶舟搂进怀里。
猫先生摸着叶舟的脸,低声劝慰道:“叶舟,嘘……嘘……好了,我们不哭了。”
一个哭泣的女人是最经不得哄的,一哄,她反而哭的更伤心。
叶舟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一抖一抖的,仿佛要把她累积多年的辛酸委屈化成眼泪,倾泻而出。
郑老太太看不见猫先生,但她可以感受到女儿的伤心,这是二十四年前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心肝宝贝,多少年呵护下来,既要像一个普通母亲那样,担心着自己的孩子摔了碰了被人欺负了,又要像一个神经质的老太婆般时刻提防着女儿一个不小心,说出会让她和她都后悔终身的话。
她也累,尤其在叶舟父亲去世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