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先生看着叶舟,眼神温暖柔和。
叶舟叹了口气,她说:“你一定不会想听这些的。”
猫先生轻笑道:“不要擅自为我做主啊。”
叶舟皱眉,说道:“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想听到这些啊……”
猫先生问:“发生过很糟糕的事情吗?”
叶舟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猫先生说:“那就不说了罢。”
叶舟深深吸气,沉沉叹气,沉吟半晌之后,闷闷说道:“我五岁的时候,在外婆家遇到一个男孩子,他比我大四岁,说要学骑马,就扯着我的辫子赶我跑,他的力气那么大,我痛得一直哭,可是大人们都不在家,没人来帮我,我的辫子散了,他又来揪我衣领……”
猫先生问:“你骂他了?”
叶舟点点头,说道:“那个时候,我哭得厉害,心里只想着快点让这个讨厌鬼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好,也不知道怎么着,这样的想法就给说出口了,我大概是说了要让他消失之类的坏话了。”
猫先生问:“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
叶舟沉默了。
猫先生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叶舟的头发。
叶舟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有泪光闪过,她艰难地说:“那一天,那个孩子失踪了,他在傍晚的时候说要去买冰棍,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家,谁也没再见过他,他就这样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猫先生摸着叶舟头发的手突然用力,将叶舟搂向自己怀里,叶舟的眼泪掉在自己胸口上,沁凉的触感,是心疼,是不舍。
猫先生想,如果说的自负一点,他说不定比叶舟自己还要了解她,叶舟性格中有积极向上的一面,却也潜伏着极大分量的消极悲观,她容易逃避问题,习惯隐藏她的恐慌和担忧,一个从小就接受“善良”教育的孩子,她的世界观是从美出发的,相对的,她自身存在的恶会以放大几倍的存在感压迫着她的身心,如果这个人没有办法处理好自己的内心,她极有可能会陷入自厌自弃的悲惨境地,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不是出于主观能动,叶舟一直在维持着自己内心的平衡,她的乐观宽容让她受人欢迎,最能体现出这一点的,便是她的那班孩子,他们喜欢她亲近她并且信任她。
就像一个从不说话的人,一旦说话,他所引起的注意力一定是具有分量的,叶舟的喜乐已经成为她为人处世的标签,一旦揭开了她的悲和苦,关心爱护着她的人所受到的冲击可能要比她本人更大。
就像猫先生。
即使隐约有所察觉,他也见不得叶舟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叶舟靠在猫先生怀里,细细地哽着咽,喘着气。
那个消失了的男孩是她的心病,是她的梦魇,尽管事后获悉事情发展经过的郑老太太一直安慰叶舟,那个男孩子只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他一定还好好地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生活着,但叶舟就是不能接受。
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
如同姑姑的日记本里提到的,姑姑知道她很喜欢院子里的鹅黄小鸡,有一天,鹅黄小鸡少掉了两只,院子里只剩下纷飞凌乱的鹅黄小鸡毛,姑姑说是隔壁的大黄狗把小鸡吃掉了,说它一定会回来吃掉其他的小鸡,姑姑告诉自己应该要保护小鸡,要惩罚大黄狗,要让大黄狗吃不了小鸡。
然后自己做了什么呢?
叶舟似乎记起了什么,转瞬再要去细想,却又什么也抓不住,她对那只大黄狗做了什么呢?
她对它说了什么?
她是不是对它说:“你不应该吃掉小鸡,在你肚子里的小鸡一定很辛苦,它们想要出来,它们要出来了。”
这是谁教她说的话?
姑姑?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那只大黄狗后来怎么样了?
叶舟记得,她记得那些小鸡真的从大黄狗的肚子里炸出来了,连着那些红红黄黄的内脏和肠子,那只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大黄狗,下一秒就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开膛破肚了。
它看着自己,眼生瞪得那么大,那么恐惧,那么不甘。
姑姑在笑。
有个男人也在笑。
自己呢?
叶舟想不起来。
她是不是又哭了?
她是不是又在哭着闹着找爸爸要爸爸抱了?
那个时候她几岁来着?
六岁?
“叶舟!叶舟!停下!不要去想!停下!”
叶舟恍然瞪大眼,她使劲眨着眼睛,过了好久,失神的眼才聚焦到眼前的男人脸上,她看着他,恍惚间有点想不明白他的表情为什么变得这么担心和难过。
叶舟哑着声问:“……怎……怎么了?”
猫先生沉默着抱紧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