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木已成舟,再怎么坑他也没敢再去跳河,就怕死了再醒过来,这个人间已经被越云初那小崽子给折腾没了。
罗小楼唯有宽慰那老奴几句,连连承诺再不寻死,这忠奴方止了泪,下去后又端了一些吃食上来。现今世道不同以往,罗小楼看那碗米汤上飘着死虫,盘子里都是些枯草野菜,总算明白为何越止清过不下这苦日子了……
奴、奴婢下次,一定、一定给殿下带些肉回来……那老奴生怕太子又要闹事,一张老脸憋红道。只是现今这日子,各地常年颗粒无收,便是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吃的。这一粥一菜,已是他用了所有家什换来的,明日可还不知要如何过……
罗小楼没有多言,捧着碗喝了些汤水,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吃,从头到尾不见挑剔一句。而后又把碗推给老奴,只道:我不饿,你吃罢。
主、主子……
罗小楼叹一声,道,日后我不再是太子,你也不必再自称奴婢了。
老太监一脸惶恐,跪下连道不敢。
罗小楼只好再退一步,问他姓名后,就称他为陈叔,老太监推辞了大半天,最后还是硬叫了一声公子。
罗小楼问明情况,才知他主奴二人现在正在平洲城外的一个小村庄,原来的平洲城已经被义军所控制,这支义军乃是由一个名叫张袁的地头蛇带领,从南到北已经占了几座城池,如今风头正盛,截至此底下义军已经招揽了近十万人马,颇成气候。
那老奴说的战战兢兢,担忧眼前之人又受刺激胡闹一番,可罗小楼却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不作他言。
当晚,趁着老太监睡着之时,罗小楼背起行囊,悄悄牵走了隔壁家的一只瘦马,连夜赶到了平洲城去——
——与此同时,远在北方,皇城上空黑霾聚拢,萧条街景不见半点人烟,昔日繁华的帝京俨然成了一座鬼城。
而那万千阴魂聚集之处,无非就是坐落在中间龙脉上的大顺皇宫。
栖凤殿内前的凤凰已经蒙上一层尘埃,那些娇俏宫娥俱不见踪影,唯有那些个白面寒笑的红唇小奴守在殿外,个个好似戴了面谱,睁着眼眨也不眨地守在那里。
那如若空城一般的大殿之中,只有一个素衣妇人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之上,掌心里合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须臾,步伐声由远而近,接着,一道狭长的阴影逐渐覆来。
“皇后成日诵经念道,莫不是因着作孽过多,盼神佛网开一面?”
高氏似无所动摇,犹是闭目念经。
在她身后站着的,正是当今奸人的首徒,恶名远播的晋王越云初。
且看这个男人,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比之高氏当年可说是风华更甚,合该是君王将相流华耀日,可他周身却笼着一股厚重的血腥死气,直让人望而却步。
一只苍白之手忽然覆住了高氏的手掌,她浑身剧震,却依然紧闭双眼,倒不知是不愿看、还是不敢看……
“弑母杀兄,贻祸苍生,后患无穷……”越云初附耳呓语,脸上却笑得寒意入骨。
他捏着高氏掌心中那一串佛珠,渐渐使力,那串珠玉便在他手中化作细沙,从高氏手里随着阴风散去。
“当年,妳为了妳的荣华富贵,与贞妃以子换子,弃稚弱亲儿于不顾,现在才求神佛庇佑,不怕太晚了么——”
高氏“啊”地尖叫一声,捂住双耳在蒲团上颤颤地蜷缩成团。
且瞧她发丝斑驳,脸上皱纹再遮掩不住,经年的良心谴责蚕食了她的风姿年华,如今这女人也不过是个胆小怕死的老妇罢了——
越云初森冷一笑,犹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既然如此,我偏不让妳死。我要妳长命百岁,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贻、祸、苍、生——”他俯下.身来,在高氏的耳边又轻道:“一定要给我‘好好’活着,母后。”
越云初甫一踏出栖凤宫,便有太师座前的小奴寻来。
他随着小奴来到太和殿,还未走进,那刺鼻的腥臭便直冲而来。天子正殿本是龙气最旺盛之处,眼下却被那震天的魔气所侵蚀,便是神仙近身也会被这股魔气冲得心神俱损。
地上忽然传来振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狂啸,越云初只微微一鞠,道:师傅且稍安毋躁,那新鲜童血……已在路上。
一团黑气猛地袭来,越云初稍一侧身,却不免被那黑气在脸上划了一道。
那黑气收纳不住,直往那些个白面小奴扑过去。那小奴不跑不闪,跟活死人一般,直接被黑气吞噬而下——
越云初冷眼看着那黑气发出嚼动声响,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仿佛早就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