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云初的眼里闪过一丝探究的暗色,却复又一笑,不再追问下去。
罗小楼暗暗松了口气,又给越云初添了新茶。
——他却不知,越云初天性多疑诡诈,哪是这一天两天就能拗过来的。他一心陷在爱情的网织之中,却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猜忌,对他而言越是重要、越是害怕失去,他就越无法克制地去怀疑……
怪也只怪罗小楼以为同越云初互述衷情便算定下情缘,却不知越云初心结未解,这才给了有心之士见缝插针的机会,招致了接下来一切难以收拾的局面——
时光飞逝,又是三月匆匆过去。
这一日越云初下朝回到斋德殿,脸色是许久不见得肃然。
自从脱离了太子一党,越云初现下已是自成一派,那些不满高氏作为的朝臣纷纷投诚其下。近些时日,越云初与太子矛盾逐渐激化,两派在朝上的唇舌之争已是家常便饭,原先本是二皇子一党占着上峰,然而近日里越止清不知缘何几次进言上奏都压过越云初一筹,就好似早在先前就洞悉了越云初内心所想——
那个越止清莫非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不成,怎会突然长出这么多心眼?
越云初已经是世间难得的聪敏,凭太子之能断无比过他的可能。那么,越止清背后必然养了一个极厉害的谋士,若这个也不是的话……
——他的身边,必有内奸!
越云初素来有起稿弄墨的习惯,他脑中所想的那些谋略政见都会书写在纸张先行整理归纳一番,再将它们好生藏放——至于放在何处,除了他之外,也只有那人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那人……他、他是懂的,那人笨成那样,连他喜欢他都想了老半天,平日里被他哄骗得团团转,吃了亏还替人数钱,又怎么会——
那万一,这一切,都是装的呢?
对于这个可能,越云初只稍一想,便觉自身如站在悬崖边晃晃欲坠,如置冰窟。
罗小楼对于越云初又吃错了什么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先前还老对他亲亲抱抱、离了一刻都要摆臭脸的,毫无预警地就冷了下来,弄得罗小楼感到十分之莫名,他面上轻松之余,内心也隐隐升起了连他都未曾意识到的失落。
唯有每次到了夜里,罗小楼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才感觉身后一个柔软温热的身躯紧紧地抱住自己……
直到大半月过去,越云初这又突然召他进书房。
前些时日越云初推说要一人冥思,便是罗小楼也跟其他奴才一样被拦在外头。
罗小楼有些忐忑地跨步而入,便看案前的少年抬起头,一见他嘴角微微扬起,又似乎克制地一抿紧,最后硬是憋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蛋疼模样。
过来,帮我瞧瞧这个。
罗小楼闻声便凑了过去。宣纸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字,越云初的字迹干练有劲,笔势犀利,这是吃过苦的人才写得出的气韵。
近日南方发了洪水,父皇发愁得紧,月头便出了这道难题让我和太子回去思量思量,你且帮我看看……写得如何?
罗小楼大略一扫,纸上提的是些迁丁防灾的策略,条条框框列了十几条,可说是面面俱到,无处不在考量之中,想来越云初为了此事定然花了不少心思,莫怪这些时日这小崽子老绷着张脸儿——罗小楼心中的郁结顿然散去,面上只重重地一点头,简言意赅道:很好。
越云初闻言微一莞尔——这样子,那便烧了罢。
说罢,就当着罗小楼的面,把那张纸抢了扔进了火盆子里。
罗小楼瞧着火盆里的逐渐燃灭的灰烬,眼皮无故一跳,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三日之后.大朝。
宣文帝问及治水之事,越止清头一个奏本,当中列出的十几条计策与越云初当日所写一字不差。
轮到越云初之时,只看那偌大的朝堂上,身穿银龙锦袍的少年深深闭目,似寒雪飞霜般凄清,脸上却一笑,跪下拜道:儿臣耽于玩乐,疏忽此事,请父皇重罚。
皇上并未罚他,仅是一再、一再摇头。
而此时此刻的罗小楼尚不自己大难临头,今日罗小楼偶然听见斋德殿里的小宫奴们发牢骚,说是不知为何殿里食物馊得极快,又说无缘无故扫出了许多虫子。
眼下都到了年底,这么冷的天,寻常里别说虫子,连只鬼都不一定见得着。
罗小楼暗暗留了心眼,走到暗处,趁着无人之际,以掌心捂住双目。两眼再睁开之际,眼前的一草一木已经不同于凡人所见——
但凡开了天眼,管他是妖是怪,无一能从他的眼皮下溜走。
罗小楼头顶跟安了一个雷达也似,从斋德殿外扫描到殿内,最后一直找到了越云初的床下。只看一个大活人钻到床底,摸了大半天,最后终于让罗小楼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