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点头,在石头出去後把门带上。
他根本没发现石头手上的伤,或者说,他一眼也没有看他。
那一晚之後,他们之间的隔阂终於浮上台面来。阿江开始回来得很晚,每天都会创新低,早上却起得很早,似乎根本没有睡。
他们可以一天里说不上一句话,只是有时候,在深夜,石头会感觉到背後投注在身上的视线,可是当他转过身,看到的只有阿江的背影。
阿江对他还是好的,只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儿。他沈浸在对那个“小石头”的眷恋之中,现在的石头,似乎已经不是他过去的那个恋人了。
阿江一遍遍质问自己的结果,就是把自己越绕越深,渐渐地,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看现在的石头一眼。
石头不是没有发现阿江的冷淡,他没再跟阿江睡在同一个房间里,阿江也没阻止他。
啊。
菜刀切到了手,石头甩了甩,含在嘴里吸了吸,看了吧台上的材料,忽然就泄了气──阿江又不吃,他每天做一堆菜干什麽呢。
石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走了很远,等到他回神,已经来到中心广场。今晚的人比那一晚上少一些,不过成成对对的都是情侣。石头坐在喷水池前,看著眼前经过的一对小情侣,男的牵著女的手,十指紧扣,三个月前,他也和阿江一样,牵著手从这里走过。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石头转头,看到的是那个晚上在这里作画的洋人。
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话,石头没听懂,只傻傻地应著,那人也和气,蹲下来先把画具放下,把自己每晚抬过来一张画拿出来,上头用白布包著,他在石头面前把布揭开。
那是一张油画,画中是一个男人和一个青年,背後是漂亮的喷水池,男人俯著身,嘴擦过青年的嘴角。
画得太美,石头看呆了眼,他忍不住伸手,小心地碰了碰画里的阿江。
这张画搁了这麽久,阿江早就忘了吧……
青年扛著那幅画,这画可不小,又裱了起来,石头把它包好了,想把它小心翼翼地带回家。
他走到了广场外头,前面的地段都是高消费区,出租车不少,可现在却下起了细雨,要拦车实在不容易。
石头把画又抱紧了一些,宁愿自己淋著雨。
前面就是个五星酒店,石头的眼力好,他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大门出来。这麽巧,阿江也在这里。
他才要喊出声,却看到阿江後头也跟著走出另一个人。
那是个少年,背对著他,看不见脸。阿江的脸却对著他,那脸上的神情石头很熟悉,阿江以前也常常这麽看他。
那麽温柔。
他们一起坐进车里,绝尘而去。
石头抹抹脸,他觉得身子是冷的,血也是冷的。他打了一个寒颤。
那天晚上,阿江到了快要天亮才回来。他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客厅的那张画,摆在角落的位置。
石头刚好走出来,他吸著鼻子,看到阿江时眨眨眼。
他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看样子是感冒了。
阿江有些著急地走了过来,想要去探探他额头的温度,石头却低了低头,不著痕迹地避开来。阿江的手也顿住了,接著僵硬地收回去。
那张画,你去拿的麽?
嗯。
画得挺好。
嗯。
然後,两个人都安静地占据一个地方。
什麽时候,他们连说话都变得这麽疏远。阿江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别过眼捏捏眉心。石头终於发现,阿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累……
他揪了揪手指,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嗓子跟划拉锯子似的,“你忙吧,我去睡会儿。”
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著阿江说:“那张画,送我行麽?”
阿江看著他,声音也是一晚没睡的嘶哑:“本来就是你的。”
“哦……”石头点点脑袋:“谢谢。”那麽客气。
石头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後下了一碗面,吃饱了就扛著那张画出门去了。他转了好几趟车,来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是老庙区,只有古早年代留下的大杂院,冥冥之中,他仿佛受到了指引,就算在那杂乱的小巷子里也没有迷路。
他来到了一个旧院子,门边儿上,一个老瞎子坐在凳子上,拿著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留下的大烟枪,在那儿比划著。
他好像早知道石头要来,停下来冲他一笑──来啦?
石头走过来,他在他这里落了一样东西,得一起带回老家去。
老瞎子从屋子里把黑盒子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捧著,交到了石头手里。
黑盒子里装著一个牌位,那是安陵浦江河神的牌位,几百年前犯大水,河神庙已经毁去,牌位早就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