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没想到阿江这麽生气,他缩缩脖子,晶晶去朋友家里打牌了……
阿江瞪直了眼,他看了看这间屋子──屋子里的喜子还没撕下,柜子上蒙了薄薄的一层灰,桌上的茶壶里只有冷水,小石头扭伤了脚还有闲情去打牌,那个女人到底在干什麽。
他背过身。
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啊?不、不用去医院……
上来!
阿江好凶,石头才想起来,阿江其实很霸道的,还会揍人,就像他们读书的时候,阿江一拳就把人的鼻子打歪了哩,根本一点都看不出来。
开车去了邻镇医院,招了X光,还好这里硬件不够,要不然蒋副长铁定能拉著人去把CT、MRI都检查一遍,骨科大夫看了看,确定处理够及时,韧带也没拉伤,给开了几片阿斯匹灵就让人回家去了。
折腾到了晚上,他们才回到家中。
阿江才扶著石头坐好,晶晶就回来了。从石头结婚以来,阿江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就像是刻意避开石头的妻子一样。
蒋副长一见那小腹隆起的女人,脸冷了下来,“你一整天去哪了,有你这麽做人太太的麽?”
晶晶没想到副长劈头第一句就这麽直接,让她连摆好脸色的余地都没有。她是在风月里打滚过的女人,眼睛在蒋副长和丈夫身上转了转,似乎已经快要看出什麽猫腻来。
“阿江,你别骂晶晶。”石头却在这尴尬的时候出了声,他爬了起来,去拉阿江的手,迟疑地看看女人,“是我叫晶晶出去玩的,她在家里很闷的。”
阿江暗暗揪紧拳头──他从没这麽恨过,他很清楚,自己这模样到底有多难看,可是他不能克制自己。他只能像个丑陋的妒妇,不断地去挑那个女人的错处,以此来平衡自己的可悲。
“你好好休息,注意这几天不要碰水。”最後,他扔下了这一句,甩开了石头的手。
他走得那麽快,犹如迫不及待地逃走一样。
阿江一直走,他走得很远,最後来到了江边。
他微微喘著,站在那里──慢慢的,他的眼前出现了幻影。那是一个挺拔的英俊男子,深缁衣大马刀,他在江边留下的醉言,招来了一只百年孤独的厉鬼。
然後又一个百年,一个君王,宛如个戏子,手里拿著两个木偶,劈劈啪啪在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面前逗著,只为了他一抹无心的笑。
再一个百年,一代将相,为个痴儿族弟倾尽所有,所著诗词没有一句不为了他。
百年又百年,一世又一世,这麽多的轮回,这麽深的情债,怎麽还。
当年,蒋大老爷突然故去,族里顿时分崩离析,频频遭外人泼脏水,不过三月,蒋大老爷尸骨未寒,蒋代表就暴毙於一个应召女郎床上,成了当年政治圈中一大丑闻。蒋夫人不堪重负,将他送到国外外公家中,卧薪尝胆,数年後他再回来,收复山河,再一次带著蒋家进入中央核心,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却发现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块。
他以为他们之间有这麽重的缘分,小石头一定会等著他。
人算不如天算,他知道,他们谁都没有变,他们只是错过了时间。
冬天悄悄的来,再过几个月晶晶就要生了,石头开始张罗孩子的东西,忙上忙下,没完没了。蒋代表派秘书送了许多礼物,上到婴儿床下到玩具奶嘴,就连外国运来的奶粉都要堆满一间房。
别人都笑,蒋副长对傻小子是真义气,连孩子都抢著帮忙养。
晶晶却最不喜欢这句话,只要旁人一提起蒋副长,她就挂起一抹冷笑,没人懂那是为什麽。
眼看著冬至快到,石头搓了一窝汤团,给晶晶留了好大一碗,接著端了锅子去了蒋家大院。
汤团什麽颜色都有,五色七彩,豆沙馅儿的、芝麻馅儿的,好看又好吃。
啊,下雪了!
石头探出窗外,外头白茫茫的雪花落了下来,他兴冲冲地跑出来,张著嘴,把雪当成了棉花糖。
阿江从後面跟上来,也学他张张嘴。
好吃吗?
唔,没味道。
冬至,工地放了一天假,新馆子也在装修,他们今天都不用干活儿。
阿江从仓库里找到那台自行车,他偷偷把它修好了,拍拍後座:上车,带你去玩。
石头坐了上去,从後面抱住阿江的腰,他们贴得那麽近,一点缝隙都没有。
车子旧了,骑的时候发出咿呀的摩擦声音,轮子塔塔地转著,阿江放开双手,车子就开始抖动乱晃,石头抱紧阿江,跟著他又叫又笑,像两个傻傻的疯子。
阿江骑了一下子,天就黑了,没过多久,不下雪了,下起了雨。
他们只好先找躲雨的地方,那个木亭子还在,就跟很多年前一样,他们一起站在亭下,阿江展开了外套,展开手臂帮石头挡住了雨,自己被淋湿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