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捕快无语凝望一片蓝天,满目沧桑。
大夥儿们,你们到底知是不知,那只鬼王,是只公的啊……
杏花二月天,春意满人间。
今年甫刚起头,安陵县里便出了天大的事儿──咱县里最最隽秀的石捕快,终於要迎新人入屋喽!
诶,那石头儿不是克妻的麽?哪家胆大姑娘敢嫁给他?
大娘掩掩嘴,四处看了,小小声答,哪是什麽姑娘!咱石头儿生得太俊,连江鬼都爱上,这月初八订好时辰,热热闹闹办冥婚哩!
哎哟娘啊,居然要娶个鬼妻管家,这石捕快也真够惊天动地,吓死人喽!
邻里坊间将石捕快欲娶鬼妻之事传遍千里,便是外地来的都觉新鲜怪奇──冥婚在当世也不算少见,可弄得这般热热闹闹全城皆知也算是百年难见的了。
便说那安陵罢,也不知怎地突然改了面貌,自那石头应下婚事,隔日全县乃至城外方圆十里遍地开花、树上结果,江水上鱼群腾跃,更有百鸟齐齐贺鸣。这些吉象持续了足有半月,接著县里便好事接连──那遇难事的出现转机、穷苦的赚了银钱、女儿嫁了好郎君、男子娶了好媳妇儿,就连生不出娃儿半老徐娘都能传出喜事来,最最欢喜的当属那些艄公渔夫,这阵子出河打渔皆无风无浪,次次俱是满载而归。
全县上下一片欢喜,哪还再惧这江中厉鬼,只把他当成了江河之神,还有人买了供祭举家去渡头参拜还愿。
如此这般,原对这场冥婚还有微词的乡间父老,到後来皆是满嘴赞言,把石捕快同江神说成这天上地下仅有一对,瞧见石捕快时便争相拱手贺喜,那些眼神儿……好似恨不得马上将石头儿打包打包投到江里去!
石捕快瞧著这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实实在在无以言对,眼看好日子将近,县里首富王员外还慷慨借出府邸给石头儿办这场喜事。进门的到底是东道鬼王,众人也万般不敢有一点马虎,头一件事儿便是先给鬼君在江岸边修建祀堂,用上好檀木为其做了一个牌位,免得到时迎亲还不知上哪处请人。
好事将近,石捕快让县老爷放了大假,全心全意去筹办婚事。
石头拂了王员外的好意,决议在自己那毛坯房里办喜事,毕竟他石头也就这一亩三分地,鬼王若是嫌弃当初也不该看上他。说是如此,石捕快却依旧按著古礼将这小窝重新整修,家具物什尽数翻新,那鬼王也真真是不怕臊的,某日一早,石捕快正欲去催新榻,哪知出门便见那一张紫檀大床,做工之精便是张大人也摇头直赞──怕是举国最好的匠工也做不出这等手艺。
全县上下听得消息忙凑来看热闹,只看他们个个目光相觑,真真笑得促狭又下流。
新妇送家什本是天经地义,新床却都是夫家置办,意作夫妻燕好、床事顺泰。这鬼王倒好,自己送张大床来,这不是催著郎君上榻,可够没羞没臊的!!
有了鬼王这一大反面教材,石捕快面皮越来越薄,轰走一群好事者後,他蹲在地上哀声叹气,两手托腮看著那腾出来的旧家具,那里头还有一张案子书柜,瞧著足有九成新,可不是他年前刚买的麽?
帮夥的上来问,那桌子柜子也要换了?
石头一顿,看著那处出神半晌,最後拍拍大腿,道,送人罢。
天色不知何时已换上一片红霞,石捕快懵懵笑了,满腹思念却无人知。
阿江阿江,我就要娶妻了。你走得竟是那样急,连姓名是何老家在哪也不告诉我,这喜帖也不知上哪儿送去。
石头转而又想,这样也好,阿江好似他的美梦,来去无影。
他想起那寒寒冬日,阿江背手站在月下,暮云靉靆,那张清颜朦朦含笑,朱唇微启,轻轻喊他一声小石头……
哎哟,石大人,你咋掉泪啦!
石捕快慌慌低头擦擦眼儿,道,沙子入眼,可酸死老子了。
二月初八,宜嫁宜娶万事皆顺。
三更天,县城上下灯火敞亮,却不是哪家正在办喜事,唢呐吹起锣鼓奏响,那些过路鬼神俱一让道,有声呼道──清河翼王办喜事喽!
看那浦江河川千百盏红灯笼高高挂起,纵是天上神仙往下界一看,怕要以为九天宫阙何时挪到人间去了。
此夜东道鬼王出嫁日,各方神佛亦要赏脸,瞅那黑夜一轮明月高高悬起,云雾皑皑,夜色正浓,那些安陵百姓俱在屋前挂起红灯,便入屋就寝。鬼神嫁娶,凡人怎能肆意窥看,就是有那些胆大的,忽闻一股馥香传来,便混混欲睡,挨著倒地而眠,一夜好梦。
那迎亲队伍都按著生辰八字挑好,他们举著一顶小巧红轿,那云海大师亲自躬身去祀堂内将翼王牌位取出,却看那牌位上书著“江燕云”仨字,却用红布庄重掩了,免叫新郎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