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你为何要一直戴着代面,你是在躲什么人?”
“我问了你这么多,你为何都不应我一声啊?”
少年左一句“为何”,右一句“为何”,这么多的问题一下子抛过来,且不说李云霁一时半会不知如何解释,他又天生嘴拙,索性就一概不答,扭头直走。却说,魏王喜静,少年一路叽叽喳喳,饶说一般人,王爷早就拂袖一个提气,把人给甩下了。所以说,俗话说得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都插不了手。
然而,李云霁始终不发一语,到底还是惹得少年心头不快,道:“你一句话都不说,难不成你真是个哑巴?”
此话甫出,前头的人顿然止步。
徐宝璋一顿,轻喃道:“你……莫非……”真的不能说话?
魏王静默不言,良晌,仿佛是轻叹了一声,然后便负手自顾自地走了。少年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跺了跺脚,恨不得掌自己的嘴:“瞧瞧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哎,你等等我!”
李云霁没想到那少年又急追上来,只听他着急地在后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我瞎说话,恩公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弟确实无意冒犯——”
徐宝璋虽说嘴急犯错,可到底懂事乖巧,自知错误,便诚恳道歉,这已经比许许多多明知冒犯他人,又恼羞成怒,还自觉自己不过一句玩笑话,是对方气量狭小的人好得多。见李云霁步伐稍缓,徐宝璋急匆匆抢步,挡在他的前头。
便看少年揪了揪袍角,带着几分小心地抬头,问:“你不想理我,是不是因为……你很讨厌我?”
魏王一怔——这小子怎么会这么想?他、他岂会,厌恶他……
徐宝璋接着说:“要是,你不厌恶我的话,那你为何都不肯看着我呢?”
少年仰着脸,就看男人缓缓地将脸转向自己,那滑稽的陶面后,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映着周遭的灯火,好似藏匿着千丝万绪,教徐宝璋一见,就毕生难忘。
徐宝璋回神后,露齿一笑,道:“算上方才那一回,恩公你一共帮了我两次,我阿爹说过,做人当饮水思源,知恩图报。”遂拂了拂袖,朝男人躬身拜道:“小弟徐宝璋,在此谢过恩公两次相救,请恩公受小弟一拜。”
少年姿态大方端正,正是大家公子从才有的风仪。李云霁忽然受了大礼,忙伸手将徐宝璋扶起,却看徐宝璋嘻嘻一笑,说:“俗话说,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否告知小弟恩公大名?”
世间路人千千万,这个人三番两次救了他,可不正是有缘么?
眼前的少年肤色如雪,一张小脸蛋圆润好气色,周围彩灯如炬,更映得那看着自己的明眸清澈灿亮,直教人不可逼视。
见男人沉默不动,徐宝璋忽然想到,对方无法开口,正思量当如何的时候,魏王便伸来手,将少年纤细的手腕盈盈一握,执手到眼前。
“你……”徐宝璋怔了一怔,跟着他就见男人稍稍俯下身来,那双睫毛浓密似羽,微垂的眼睑遮敛不住那双眼不自觉流溢而出的暖光。李云霁执着那白玉般的手掌,只觉好似握着这世间最柔软之物,让人不自觉就小心翼翼起来。
他敛了心思,手指轻轻划在那摊开的掌心上。
繁花如锦,皇宫里满园春色。
太子侧妃所住的太宸宫里,一个少年公子凭栏而坐。春风送拂,日头正好,他不跑出去,反是看着自己的手掌发愣。就看他捏了一下手心,紧接着再放开,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就重复了好几遍。
此时,宫女搀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走来。她额心点着梅花印,妆容精致艳丽,头戴六三只金步摇,姿态雍容,通身高贵气派。一见少年,她便会心一笑,道:“弟弟老盯着自己的手,难道,真能看出一朵花来?”
“姐姐!”徐宝璋一回头,见到太子侧妃,猛地想起宫中规矩,急忙站起来。侧妃却将他的手揽来,拉着他坐回去:“此处没有外人,圜圜用不着在姐姐面前装乖。”
徐宝璋道:“我以为姐姐去跟贤妃娘娘请安,不会这么快回来。”
一旁的宫女说:“娘娘不日就要临盆,贤妃娘娘已经免了主子的请安了,让主子在宫里安心待产。”
徐宝璋睁大眼,忍不住喜道:“姐姐这么快就要生了?”
听到少年的稚言稚语,宫人都不由掩唇而笑。侧妃戳了一下弟弟的脑袋:“本宫都揣着这颗球九个月了,还快?”
徐宝璋每隔一阵子方入宫一次,自然没察觉到日子过得飞快,太子侧妃自去年七月有喜,到现在可不正要生产了。徐宝璋看着那圆隆隆的肚子,不由想到数年前,阿爹快要生产的时候,那会儿阿爹的肚子可比娘娘这个大得多了,折腾得他亲爹站都站不起来,那一阵子只能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