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欢欢喜喜地打圆场道:“听这话说的,少爷可真是孝顺。”那萧晟估摸是早不耐烦了,提着笼子朝两位夫人道:“若没啥事儿了,儿子就去斗蛐蛐儿了。”
萧晟这才站起来,便和萧仲孺迎面碰上,当即就竖直脊梁,声细如蚊鸣地叫了一声“爹”。
众人循声而觑,就见萧太傅负手而至。这会子,连那刘家嫂子后头的钧哥儿也不禁抬了眼。萧仲孺的名声太响,顾钧是早早就听说过的,坊间传闻那萧太傅身长五尺不足,长得面目可憎,形容猥琐,又听他好奸淫妇人,为壮阳吸小儿脑髓,以致于民间里一提萧仲孺,可止小儿啼哭。哪想到今日一见,这萧仲孺何止是相貌堂堂,便瞧他朗声一笑,道:“在廊上就听见嫂子笑声,却不知是有何喜事?”遂撩起下摆一坐,举止作态乃是当世少有的风流,不说钧哥儿,连那刘家嫂子这等阅历的,都看得晃了会儿神,后暗暗心痒道,这萧妹夫可真人模人样的,莫怪妹子兜不住,这等人物,要能许一夜,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原来,这顾奶奶到这年纪仍如狼似虎,背着丈夫也偷过几回人,两夫妻算一路货色。萧仲孺的名声她也略有耳闻,这萧仲孺也是个嘴极叼的,只怜美人,这一院子的美婢都得过雨露,唯他种子不力,子嗣单薄得可怜。
萧仲孺却不知刘家嫂子如何暗地里编排他,他一路走来,就闻到股异香,像鲜花的气味儿,这满园的姹紫嫣红,有香味也不奇怪,只一踏进这亭子里时,香气顿然转浓,正暗暗奇怪,就听顾氏笑道:“可不是个大喜事儿么,今儿个嫂子我可带了你萧家的少君来。”跟着招了招身后的人,“钧哥儿,这便是你萧老爷了,往后要紧地孝顺着。”
萧仲孺这才总算见到了顾钧,先前这钧哥儿藏在一堆丫头里不甚起眼,走出来后,萧仲孺方发现嫂子后头站着这么个白白净净的少年。
顾钧从婢子端来的盘子里接过茶,两手拿着走到萧仲孺跟前,眼皮抬也不抬,微微一屈膝便跪下来了,敛着嗓子,轻道:“请老爷饮茶。”萧仲孺不由打量起人来——少年的样子清秀干净,没有一点脂粉气,眼睫如羽扇似的,垂下来遮住了眼,若不然倒是想看看,这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子……
萧仲孺探出手来,接过了钧哥儿的茶。碰到杯子,茶水微晃了晃,撒了几滴出来。顾钧不由将眼皮一抬,那双眼珠子黝黑明亮,萧仲孺微不可察地一怔,好在这失态也不过眨眼的工夫,旁人也不会察觉到异状,正要喝下这杯茶时,后头突然响起叫声:“我的蛐蛐儿!”
萧大少爷笼子里的草蟋蟀跳出来了,正要撒腿去追,却听到一声冷哼。俗话说,父强而子弱,这萧家也是如此。萧仲孺吭一声气,萧晟便不敢发第二声,偏生他这副安分模样,反是最为萧仲孺所不喜:“快要成家的人,还如此贪玩,来人,去把少爷屋子里这些玩意儿都给扔了烧了。”
萧晟一听就苦下脸来,刘氏一贯做好人,和老爷道:“大哥儿孩子心性,这不才要寻个人照料他么?老爷先消消气,一会儿让大哥儿去您屋子里请罪便是了。”
夫人好言相劝,顾氏也机灵道:“妹夫,莫管小孩子了,钧哥儿还跪着,还不快叫他起了。”
萧仲孺这才回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起来罢。”
顾钧握着拳起身,走回到顾氏的身后。数人又说了会儿话,萧仲孺本来是因路上的烦心事儿,有些迁怒萧晟,这会儿发完了火,面色稍霁,再坐片刻便起来去了,顾氏也挽着刘夫人要去屋里商量喜事,亭子里就剩那萧晟对着空笼子唉声叹气。萧公子正愁苦着时,钧哥儿走过来,把从方才就一直拢起来的手心摊开来。
萧晟一看,大喜道:“是我的蛐蛐儿!”
顾钧也朝他抿唇一笑,弯下腰来,把蛐蛐儿关进了竹笼里。萧晟高兴了半天,这下才终于转过来正眼瞧着钧哥儿,之后就拉住他的手:“你会不会斗蛐蛐儿?”
顾钧被他握住手掌,手指蜷了一下,没抽出来,晒得有些红的小脸蛋儿还挂着一丝浅笑。他轻摇摇脑袋。
“这样,”萧晟惋惜地喃了声,又来了精神,摇着两下他的手道,“那我教你。”
有道是因缘巧合,这一对儿初初见时,原是都没什么意思,没承想,却是因个小小的蛐蛐儿深了缘分。
且不细说这个,就道晚间,萧仲孺在屋里沐浴,眼前泛着水汽,两个丫鬟站正在后边儿给老爷捏着肩。刘氏掀开帘子,走进来,笑着道:“老爷今儿个何要罚大哥儿,大哥儿难得回来,半月不见老爷,老爷这一罚,大哥儿又不知该如何跟老爷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