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件说苛刻也不算极苛刻,只是,这短短时刻里,何来找这样的人。卢录事正要传话,命人去挨家挨户地问,传话的人还未跨出门,刘氏身后的钧哥儿就走出来说:“先生不必费力了,若说要找试药之人,顾钧当是合适的。”
原来,顾钧自小就有不足之症,七八月落的地,满以为养不大,没想到爹娘都死了,就他还活下来。他道:“我少时,那会儿家境还算殷实,静养了数年,也全好了。如今偶尔咳嗽之外,并不再发什么病症,想是能试试看的。”
屋中几人相觑,也算有犹豫,毕竟要试的是药也是毒,弄不好也要蹬直腿去的。钧哥儿却看看床那头的人,暗暗握了握自己的手心,压着嗓子说:“老爷……待我亲切如子,便是我亲爹,也不过如此了。此刻若顾钧静不作声,眼睁睁装傻,以后也是无脸面去见爹娘的。”
钧哥儿的亲爹顾老爷原就是个大好清官,确有本事教出个正正派派的好儿子,刘氏起来握紧了钧哥儿的手,几人亦忙不迭言谢,一时之间,人人心里都高看起这有情有义的孤子来。
林院正就带着顾钧,去隔壁屋里试药去了。他命人烧了热水,叫顾钧坐在桶里,说:“此药喝下去,期间如冰锥扎身,热水蒸浴可缓你苦楚,我会为你施针,助你熬过。”顾钧就喝了药童刚煎好的药,卷起袖子,他看着那锐利针头扎进去时,一点点细密血珠溢出,如泪珠子一样,不由望得出神。
那头钧哥儿正试药,这里床上,萧仲孺已经病得迷迷糊糊,神智渐渐去了天边,竟又来到桥上,此时并未遇上算命的半仙,而是个和尚。
那和尚似要引他去何处,周围雾茫茫的,路上和尚问他:可曾饮酒妄语?萧仲孺应是。和尚又问,可曾邪淫奸辱?萧仲孺又应是。逸纵恣乐,淫泆嗔恚,皆是凡人。
和尚这回问,可曾犯杀戒?萧仲孺不也应是。和尚此时停下,回头来,脸阴森森的,他问:那可曾杀父母?
萧仲孺猛一抬头,眼神如煞。正是这一时候,萧仲孺醒过来了。
“老爷睁眼了。”丫鬟进来看了眼,就欢喜地传话去了。没多久,刘氏等人就进来,一个个聚到萧仲孺的床边,哭的哭,笑的笑,想是发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萧仲孺看着他们,只觉好似由天上跌回了人间里来,恍恍惚惚的,第一句话不问别个,竟说:“……钧儿呢?”想是老爷能活过来,已经是大喜,倒不觉他这么问很是突兀,刘氏只擦着泪说:“老爷骨子好,起得快,钧哥儿这才止了热,没缓过来,等老爷好了可要去好好瞧他去。”
萧仲孺听得糊涂,一旁的卢录事就把他昏迷时发生的,包括他身中奇毒、顾钧为他试药的事情全盘托出。萧仲孺听到说钧哥儿替他受难,救了自己一命,也顾不得自己刚好,便是让人扶着去,也要去瞧顾钧一眼。
钧哥儿替老爷试一回药,也跟抽去了半条命似的,太医用针给他逼了一晚的药性,今儿连躺都躺不住了,只能趴在床上。晕晕乎乎时,他听见响动,还当时刘氏又回来了,没承想竟是萧仲孺亲自过来。萧仲孺一解了毒,身子大有起色,这会子也不需要人搀着,就走到顾钧的床边。他唤了一声“钧儿”,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卷起了一点顾钧背上披着的袍子,只看到肩膀背后细细密密的针点,头次尝到一种心如刀绞的滋味儿。他轻轻地放下衣袍,便看钧哥儿趴在枕上,微微睁着眼,脸色苍白若纸,唇喃了喃声老爷,萧仲孺低头抚了抚钧哥儿的后脑勺,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轻声地跟一个人说话:“答应老爷,好好养着,嗯?”
顾钧点了点头,将眼睛闭上。这一回,是真的睡了。萧仲孺看他睡实了,又静静瞧了钧哥儿一阵子,这才帮他放下床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萧太傅这一回居然大难不死,那可就换他人遭殃了。这一池泥潭里,原当是萧仲孺非死不可的人有几个,都准备游出水来,这回都被萧仲孺一并收拾了,京城里一时间腥风血雨,官兵到处抄家拿人。至于萧府里头,也是掀个底朝天,谁都没放过,连刘氏房内的都被查了,到最后,总算查清了下毒的人——
萧仲孺高高坐在太师椅上,就看那些人拖了个人进来,直接往地上一推。只看那蓬头垢面的人爬了起来,肚子还大大地挺着,一双美目凶狠地瞪着萧仲孺。此人——可不正是那近来正得势的五姨娘郭氏么?
第11章
上
这郭氏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了,若不然也不会已嫁作人妇,还能坐着轿子让人抬进太傅府里。要说手段,郭氏也不是没有,在床笫间可谓是十分合萧仲孺的心意,那专宠的势头一时无两,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有孕。哪里知道这妇人的本事倒真不小,竟差一点儿就要了萧仲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