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茜……
陈茜有什么好?他会抱怨,会吃醋,会跟我吵架,会狂发脾气,不爽的时候会骂我踢我咬我,他甚至想过要杀了我,而且也曾这么做过。这样子的一个人,有什么好?
我为什么就是忘不掉他?
也许,只是因为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我才忘不了他吧。
是啊,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一起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十六岁那年,我遇到了二十四岁的他。一见到我,好色贪欢的他就直接要我用身体换取荣华富贵,而野心勃勃不甘平庸一生的我,利索答应这桩交易,痛快的跟他一起走了。
然后,我成了他的侍卫兼暖床。用尽一切心机,让他的生活中离我不得。又经过种种试探,我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与众不同。
第三年,我压倒他,吃了他,让他变成我的。随后,和他一起征讨王僧辩、平杜龛。
第四年,我们大破张彪。那一年,战乱中,我第一次承认自己爱他。而他,也回应了我的爱。
第五年,他被封为临川郡王。他笑言他朝若为帝,定立我为后。而我,含笑答允。
第六年,我随着他驻军南皖。那一年,他写诗告诉我,“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
第七年,他用计,诱使我为他杀了永定帝陈霸先。那一年,他称帝后执意要立我为后。也是那一年,重云殿走水,我拼着身死救了他出来。那一夜,他第一次为我落泪。
第八年,我发现他对我的欺骗、利用,在为他杀了陈昌后,我愤然离开,决定和他断得一干二净。却偏偏,又被他用情逼回建康。
第九年,我上战场为他征讨留异。
第十年,我颈中一箭,伤重濒死。在那险些阴阳两隔的时候,我们都明白了彼此的不可或缺,于是我们开诚布公,真正做到再无机心欺骗。
第十一年,为了他的江山,我杀了侯安都。
第十二年,我再次披甲,为他平定陈宝应。
第十三年,他说,等伯宗再大些,就传位于他,与我归隐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第十四年,我失去他……
从我十六岁那年开始,我和他一起渡过十四年,半生时光,与他纠缠。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终于无奈的发现一个长久以来我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除非魂飞魄散,除非灰飞烟灭,否则,我根本无法将那刻在我心上、溶在我血中、霸占了我全副身心的人,抹去、遗忘、放下。
陈茜,你说过要跟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你说过生生世世都要跟我执手偕老的――为什么,如今,你,不在我的身边?
星星太明亮了,明亮得让我眼睛发痛。对,一定是星星太剌眼了,否则,为什么我的眼睛会痛,会有水流出……
在那天夜里,我平静告诉如常到来的陈顼,要他永远也不要再来。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紧握着拳,似极力压抑着怒意,随即又松开,笑了,“子高,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我不是在说笑,你知道的。”
“为、什、么?”
“只为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既然用尽千方百计也依然忘不了那人,那,又何必再去苦苦寻找替代?――忘不了,就不忘。
陈顼的胸膛快速起伏着,双手紧握,松开,又握紧,再松开,又握紧,终于,他爆发了,“韩子高,我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你还要什么?”
我不语。我要的东西,说出来,会伤了你。你对我这么好,何必再让你伤得更深?
“你说!你说啊!”见我仍然不开口,他捏住我的肩,对我吼道,“说!”
叹了一口气,我无限厌倦的开了口,“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最在意、最重视、最深爱的,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去要、去争取?
“你什么都不想要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我,“为什么?”
“我的心,已经死了。陈顼,不要再强求了。”
“子高,我爱你啊!”
“陈顼,很多年前,我曾告诉过你,世间有种感情,叫做‘求、不、得’,如今,我仍然得再对你说一次,有的东西,真的是强求不得的。”
“求、不、得!”他一字一字说道,“当年你曾说求不得,后来你已经让我求得了。却在如今仍然告诉我,求、不、得!――韩子高,当日你为何要答应我?你叫我,情、何、以、堪??”
我苦笑,把那个卑劣的自己一五一十详细清楚的告诉他,“我以为世上有些东西是可以遗忘的。我以为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取代的。在那人死了以后,我,用你来遗忘、来取代――可是,没想到,你,始终取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