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81)
说话间,远处的樊常兴装完了石块,扣上竹篓,用麻绳缠紧了,才退到一边,把位子让给俩糙汉,他们拿扁担横穿过麻绳,在老者宣判行刑的一瞬,抬起沉沉的竹篓往江里走,李怀信目光紧随,慵懒又漠然的续完了最后一句:“死不足惜。”
众人冷眼旁观,没有怜悯,也没人站出来求情,就彷如李怀信所言,她死不足惜!
两人扛着竹篓里的人涉水前行,江水淹到了膝盖,蹚起波澜,逐渐没过大腿根,越往前迈水越深,竹篓一直往下沉,女人拼命仰起头,争取生存,奈何两人无情的将扁担从肩头卸下,竹篓狠狠一沉,滔滔江水灌进鼻息之际,岸的上游突然狂奔来一人,大吼着:“不好啦,王瞎子死啦……”
整个竹篓在此刻沉底,江水淹没了发顶,女人最后似乎听见了这句话,倏地猛烈挣扎起来,水面荡起无数浪潮和气泡,将她的呜咽声吞噬淹没。竹篓因挣动移位,撞到其中一名大汉,江水浮力大,他在软泥中没扎稳脚跟,直接侧身摔进水中,扑腾了几下才找回平衡。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狂奔而来的人,他背着背篓,膝盖和双手都沾满了泥垢,双眼突出,鼻翼扩张,整个一受惊过度的模样,临近了,他猛地刹住步子,脚尖用力踩凹下去一块软泥,气喘吁吁地扫过当众几百张面孔,目光涣散,一时不知该把焦距凝在谁脸上。
有人嘀咕:“这不是何郎中身边那个小药徒吗?”
有人没听清上半截:“他刚刚喊什么?谁死了?”
有人没听清下半截:“他说王瞎子怎么了?”
有人全程懵:“王瞎子是谁啊?怎么死了?”
“唉哟,不就是那个刚沉塘的□□她爹嘛,樊家的亲家!”
“我说他怎么没来,还以为是没脸见人,原来是羞愧到寻了短见啊。”
“有这么个下贱讨债的女儿,真是害人不浅啊,一连累死三条命。”
……
小药徒耳边嗡嗡的,视线扫见樊家人在内,目光立即锁定樊常兴的脸,他冲过去,紧张到结巴:“樊二少,二少,那个王伯,王瞎子,死,死,死了。”
谁知,樊常兴冷冷一笑,笑得像把刀,薄唇杀出两个字:“报应。”
正好这父女两一起去偿他父亲和大哥的命。
小药徒背脊一寒,只觉得那笑容冷血而残忍,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樊常兴,又望望其身后的樊家人,猛地意识到什么,扭头就看见两个大汉湿漉漉的从水里上岸。
小药徒打了个抖,扭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不是啊,王伯,王伯又没什么错。”
樊常兴欲加之罪:“子不教父之过,他有这个觉悟自裁谢罪,我樊家……”
小药徒急了:“什么自裁谢罪,王伯是被野兽咬死的,全身都被啃烂了,血肉模糊,发着黑。”边说着,似乎回忆起那个场景,弯下腰就开始吐。
樊常兴等人捂住口鼻,嫌弃得后退一步。
樊深闻言一惊:“什么,咬死的?这江边有野兽吗?”
小药徒弓着身子干呕,抬起手摇了摇。
有人惊慌:“应该是从山上跑下来的吧?什么野兽这么凶?居然咬死人了?狼吗?马鞍山上难道有狼?”
小药徒不干呕了,他拍着胸部压下那阵不适,说:“我常年在马鞍山上挖草药,从来没碰见过什么豺狼虎豹。”
有人猜测:“可能是新来的吧。”
小药徒白着脸,也有此猜测。这些年,他隔三差五会上山采药,有时候在山坳坳里钻一整天,出来就爱去山脚下的王瞎子屋舍讨杯水喝,再蹲江边把一箩筐的草药清洗一遍,冲掉泥沙才背回去晒。今天他像往常一样,天不见亮就上了山,跪伏在崖边挖了满满一背篓,下到山脚吆喝了一声:“王伯,我今天挖到了苦荞,分你一些,泡水喝哇,安神活气的,你上次不是还念叨,晚上睡不好嘛。”
半响无人回应,小药徒又喊了几声,以为家里没人,待绕到屋前,见门虚掩着,便走上前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灌了满肺,他惊恐的瞪大眼,猛地退后,跌坐在地,背篓里的草药倒出来,他顾不上,跌跌撞撞爬起身,疯了似的跑去找人,老远看见几百号村民聚在江边,他飞奔而至,火急火燎的诉说半天,招了一大批人往上游走,如此人多势众,尤为壮胆,哪怕是豺狼虎豹,也不畏惧。然而到了屋舍,推开门,除了满地黑血,并没有王瞎子的尸身。
小药徒木若呆鸡:“怎,怎么会,之前还在这儿的,我明明看见,王伯就躺在那。”
“难道就这会儿功夫,尸体就被财狼调走了?”
刚才几位有声望的老者首当其冲的来了,见此情形,便开始发动群众四处去寻,并在屋舍后头取了木柴棍子,人手一根来防身。待大家散开,贞白和李怀信才得以凑近,一进屋,几乎同时拧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