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千羽目光如炬的看了他片刻,微笑着点头道:“这就好。我心中有愧于曼山,只希望你能好好待他,若你日后有负于他,我当真罪莫大焉。”
许长生背后冷汗涔涔,口中亦不觉苦笑连声:“向来只有他负我,我哪里敢负他?我宁可死在他手上,他也决计狠得下心来杀我。”
宁千羽自能听出他言语中的哀怨之意,拍拍他肩头柔声安慰:“你也莫要这般自轻自怜,我既已出手帮了你,便一心盼着你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俩总有日能同心同意。”
许长生继续苦笑,拱手相别:“多谢千羽吉言,我这便去融化铁石!”
心中堵着一股伤情怨气,又确实喝了不少的酒,许长生此刻甚是冲动,也着实寻不到别的法子。
从宫殿侧门闯进生活了数年的华丽囚牢,他拒绝任何人相陪,独自奔往御书房。一阵提笔疾书之后,他走到墙边取下先帝曾经十分喜爱的一把宝剑。
若曼山不肯与他共度此生,从此视他为陌路,他这一世又有什么值得留恋?
“你若是有担当的,便立刻拿剑给我!我要亲手宰了你这个负心之徒!”
好,曼山,我这便完成那个誓言,却不知你又一次亲手杀了我之后,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伤心记挂?
只要能得你为我痛哭一场,也不枉我舍命相赌。
便算最后的结局是输,我不得不孤注一掷,只为那渺茫而卑鄙的希望。
第32章 舍命
剑是宝剑,在幽幽月色之下灿然生光,明晃晃的剑身映着一张英俊而神情颓丧的脸。
许长生挥手遣开宫门外的侍从,提剑一步步走进寝宫。
床上躺着的那人微微睁眼,看见他手中之剑竟低声冷笑:“怎么?你想亲手杀了我么?也好!”
许长生惨然苦笑,将手中之剑与一纸遗诏双双掷在床上:“曼山,你也太看得起我。对你,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顾曼山慢慢坐起,目光全被那把宝剑吸引。
他伸出手指轻抚锋利的剑身,只轻轻一触便划破了指尖皮肤,不禁开口赞了声:“好剑。”
许长生细细凝视眼前这人的面目姿态,只想将此生最后的一点记忆牢牢刻进心中,无数委屈哀怨都迅速沉淀,只化作一片平静。
无论如何,这生终结之时,曼山会陪在自己身边,虽不能同生共死,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曼山,你杀了我之后,只需手执这份遗诏便可出宫而去。”
顾曼山终于抬头看他,面上并无半分感动之色,仍是带着嘲讽的冷笑:“你这又何苦?我既已对你无情,你舍弃性命也是枉然。不如就此放我出宫去,你也继续做你的好皇帝。”
许长生目光如水的望着他,神情温柔而凄楚:“世间最苦乃是生离,而非死别。你对我无情也好,有情也罢,我已全不在意。若不能与你朝夕相伴,我这生余下的日子要怎么过?我答应过你,若有负于你便死在你手中,如今正是应誓之时。”
顾曼山尽力以双手握住剑柄,将剑尖斜斜对着许长生胸口方位:“你当真心甘情愿?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后悔?”
许长生嘴唇掀动,很想问问对方,杀死自己之后可会有一点伤心?但就在心怀犹豫的一瞬,他突然想通了,所谓“心甘情愿”,本就不能贪图回报。若是输不起,又何必去赌?一心想着赢的人最后总是会输。
思虑至此,他再不妄想挽回对方的情意,只微笑着闭上眼睛点头:“嗯,你动手吧。我不后悔。”
从生到死的过程他已经习惯,等待剑刃加身也不是第一次,能以这般平静安宁的心情迎接死亡,却是好几世以来从未体验过的。曼山愿意亲自动手杀他,这本身已经可以称之为幸福,若是真的对他半点怨恨也无,这一剑又怎么刺得下来?
有憎恨才有爱欲,无爱便无恨,他最害怕的是那种冷淡而陌生的眼神。与那种陌路人的神情相比,能被对方恨到亲手杀死反而令他快乐。
等了不知道多久,身前竟然没有一丝动静,仿似时间与空间都停滞在某一个刻度。
许长生这才开始害怕,将双眼睁开一线,偷偷窥视对方脸上的表情。
顾曼山的手在发抖,不知是因为那把剑太重,还是因为心绪的变化。那双锐利如星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透出几分无助凄迷之意,被牙齿紧咬着的下唇已渗出几丝鲜红。
许长生先是疑惑,后又暗生惊喜,这明明便是一副爱恨纠缠、优柔寡断的模样。
察觉到对方身子往前倾来,他只得赶紧再次闭上眼。两人距离更近一步,他耳中听到顾曼山用力吸气的声音,随后是冷冰冰的一句话:“你这种负心之徒,根本不值我亲自动手。你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