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拖下刑台的时候,他已经神智模糊,但又跟昏迷的感觉不一样。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离体而去,耳边隐约听到不太清晰的对话声。
“才第一场……若魂魄……怎么……交代?第二场……等上几日?”
“也好……我且去向阎帝禀报,你先把他带下去。”
被不知是谁七手八脚的拖动身体,冰冷的地面让他稍稍回复活着的感觉,可这绝对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总算能躺在类似床的物体上之后,疼痛仍然以放射状从嘴里延伸到每个细胞,在硬邦邦的木板上躺了许久,他才能动动手指,第一时间把马脸兄赠给他的那个东西拿出来看。
那是一颗药丸样的东西,他凑近眼前细看才辨识出上面有几个篆体小字——“护魂丹”。幸好学过几天的半调子书法,才认得出这是救命的家伙。事不宜迟,若再等到第二场酷刑,没准自己就挂了。难怪马脸兄说了句那么奇怪的临别赠言,但愿他“魂魄仍齐”,对于不再是也不被冥界所容的他,如果熬不过去就会魂魄消散?
想到自己脆弱的躯体还要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魂消魄散也许比较好,但是他不甘心。他想要再见到那个人,无论出于被背叛的愤怒还是其他更复杂的感情。其实说起来,他们只认识了短短时日,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背叛,才越发让那个人在自己心上划下深深的刻痕。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渐次感受到更多被打回原形的苦难,除了疼痛,他还惧怕寒冷,阴司的牢狱应该要比人间冷上数倍,何况他先前在人间大牢里还是长生之体。更要命的是,有种需求比疼痛和寒冷还可怕,那就是饥饿。而比饥饿更难熬的是寂静。
整个世界都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失去时间概念的等待比什么都恐惧,他不得不自己跟自己说起话来,像个白痴般念着一大堆曾经跟自己有关的名字。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所有记得名字的同学,所有记忆中曾经温暖他的人,现在都成了他能够撑下去的理由。然而最重要的那个理由,是“顾曼山”这三个字。爱也许能让人幸福,仇恨却能铭心刻骨。只有逼迫自己用仇恨的声音念出那个名字,他才能咬牙切齿的忍耐痛苦。
不知道忍耐了多久,他第二次被拖了出去。然后是经历比第一次更可怖的酷刑。
他本来以为肉体的疼痛是有止境的,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可以选择昏迷,可是自从他服下了那颗“护魂丹”,就算痛到顶点,他的神智也清明得不像话,甚至身边每一个微小的响动他都能清楚的感知。
精神过于敏锐的感觉,让肉体的疼痛更能增加好几倍。
每熬过一场阴间炼狱,他对那个名字的仇恨就更多一点,如果早知道今天的下场,他的结局其实不会有任何不同。那是他喜欢的人,他会要求对方独自逃走,那样的话就算今天一样在这里忍受酷刑,他也熬得心甘情愿。然而现在的他是被践踏过后的一堆烂泥,在更残忍的践踏中继续苦忍,为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够与那个人重遇,以仇恨为剑,再一次把彼此刺伤。
比爱更深的,是仇恨;比仇恨更深的,是无止境的绝望。
这才是疼痛的极致。地狱的第十九层。
手指被一根接一根的剪断再缓慢长好;以畏惧寒冷与炎热的肉身体验所谓的炮烙之刑;断骨支离爬过晃亮耀眼的刀山;被拉入血腥深浓而凝成酱色的铁锯之底……这一切都不能让他昏迷。他甚至开始憎恨那颗曾经迫不及待被自己吞下的药丸,也无数次唾骂赠与他那颗药丸的马面人,他变得憎恨揣测来到这世界之后遇到的所有人。他们全部都是残虐并陷害他的阴谋的一部分。
当十八种他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刑罚都成为过去,他被拖去了所有幽魂都必须经过的那座桥。桥那头果然有个面貌慈祥的老婆婆递过来一碗清汤。他恍惚的张开嘴,只要喝下去就会忘记这个世界,所有经受过的伤害和背叛,所有深浓的剧痛与微小的喜悦。
他开始挣扎,他拒绝以逃避来解脱痛苦。最难熬的时刻都已经过,为什么还要剥夺他记得的权利?
他的挣扎被鬼差们轻易制服,他被好几只手压制着被逼喝下那碗苦涩的汤水。他发出嘶哑的狂吼,如一只末路的困兽:“顾曼山——我一定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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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停电了,自己乌鸦嘴……早上停到现在才来,抱歉更新时间迟了。一看那个p票果然一票没涨,充分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