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犹豫了片刻,道:“相爷允我来之前,说只要明飞肯回去,他既往不咎。”
燕霜乔冷笑:“裴琰的话,你也相信?!”
见江慈还是犹豫,她心中焦急,怒道:“他说得轻巧,你可知,明飞是何人?!他是月戎国派在华朝的暗探!”
江慈吃了一惊,燕霜乔叹道:“小慈,明飞为了我,背叛了月戎,又得罪了裴琰,天下之大,只有桓国才是他安身立命之处,现在也只有父亲,才能护得我们的周全。”
江慈看了易寒一眼,又望向燕霜乔。燕霜乔有些愧疚,转而轻叹一声:“小慈,不管怎样,他、他始终是我的父亲,我也算是半个桓国人。”
她侧头望向镇波桥下的流水,岸边生有一丛丛的浮萍,想起母亲和小姨,想起下山后的际遇,她语调渐转惆怅凄然:“小慈,我也觉得对不起母亲,可又能怎样?他始终是我的父亲,这乱世之中,也只有他才能给我一个安定的家。再说,明飞他―――”
“明飞他,待你好吗?”江慈伸手,替燕霜乔拭去眼角渗出的泪珠,轻声道。
燕霜乔侧头拭泪,哽咽道:“很好。”顿了顿又道:“等仗一打完,我们就会成亲。”
江慈欣喜地笑了笑,又拉住燕霜乔的手,将头搁上她的肩头,慢慢地闭上双眼。
燕霜乔心中更酸,师姐妹在邓家寨相依为命,有时江慈太过顽皮,自己忍不住责斥她,她便会这般拉住自己的双手,将头搁在自己肩头撒娇,自己禁不住她的痴缠,也便一笑作罢。可现在,她似是长高了几分,她的头搁在自己肩头,也不再是撒娇,倒象是在向自己告别一般―――
江慈低低道:“师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你。”
“不,小慈―――”燕霜乔正待说话,江慈却用力握住她的双手,轻声道:“师姐,你听我说。”
燕霜乔听出江慈话中决然之意,愣了片刻,慢慢抽出双手,将江慈揽在怀中,泫然而泣。
“师姐。原谅我,我不能随你去桓国,我现在是长风骑的军医,医帐人手不足,我不能丢下这些伤兵。师姐,我真的是很想很想学医救人,如果我随你去了桓国,我的心,永远都不会安宁的。”
风拂过桥面,江慈揽上燕霜桥的脖子,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还有,师姐,你放不下你父亲和明飞,所以要留在桓国。可我心中,也有了放不下的人。”
燕霜乔一惊,便欲拉下江慈的双手,江慈却揽得更紧了些,声音轻不可闻:“师姐,你别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放不下他,在别人眼里,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就是放不下他―――”
镇波桥头,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崔亮内力不足,听不清楚江慈说了些什么,只见易寒似是有些惊讶,再看了看身侧的卫昭,见他神情有些恍惚,目光却凝在江慈身上。
燕霜乔张了张嘴,无法成言。江慈再抱紧了些,轻声道:“师姐,你回上京吧,以后,等你和明飞成了亲,华桓两国不打仗了,我会去桓国看你的。咱们以前说好了,你的女儿,便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她心中难过,却仍慢慢撒手,带着满足的微笑,看了燕霜乔一眼,猛然转身,大步奔下镇波桥,跑向远处的军营。
燕霜乔追出两步,易寒身形一闪,上来将她拉住。燕霜乔心中酸楚难当,大声唤道:“小慈!”
一阵大风刮来,吞没了她的呼唤之声。燕霜乔泪如雨下,易寒暗叹一声,拂上她的穴道,抱着她转身而去。
卫昭立于桥上,纹丝不动。天上浮云飘过,遮住丽日,让他俊美的面容暗了暗。崔亮看得清楚,心中暗叹,却仍微笑道:“卫大人,咱们回去吧。”
卫昭缓缓转身,话语听起来有些缥缈:“子明,请。”
崔亮脚步放得有些缓慢,走下镇波桥,见宁剑瑜率着大批将士过来守住桥头,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望向河西渠北面,叹道:“卫大人,只怕不久,就要是一场血战啊。”
卫昭与宁剑瑜含笑点头,脚步从容,只是负于身后的双手有些颤栗,他也看了看河西渠北,叹道:“若无血战,又怎能收回疆土。”
崔亮眉间怅然:“盼只盼,战乱早日结束,也盼从此朝廷内政清明,天下百姓,再无受欺凌之人。”
卫昭由河西渠北收回目光,望向右前方,正见江慈纤细的身影奔向医帐,他的心似被什么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凝作一团,却又仿佛积蓄出更大的力量,要向外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