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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277)

由于战事不再激烈,伤兵数量减少,军医和药童们终于轻松少许。江慈这日不需再值夜,她看了一阵医书,吹熄烛火,忽见一个人影默立于帐门外。

江慈看了看那投在帐帘上的身影,依旧回转席上躺下。

裴琰再等一阵,只得掀帘而入。

江慈跃起,平静道:“相爷,夜深了,您得避嫌。”

裴琰沉默一阵,低声道:“那你陪我出去走走。”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仿似还有几分彷徨,江慈心中微微一动,忽觉这样的裴琰,似曾在何处见过,仔细一想,相府寿宴那夜的荷塘边,他醉酒失态的情形浮上脑海。

裴琰默默转身,江慈迟疑片刻,还是跟着出了军营。

已是子夜时分,四周一片蛙声。大地笼罩在夜色之下,身后不远处,是燃着灯火的接天营帐。裴琰立于一棵树下,静默无言。

江慈立于他身后半步处,感觉到身前之人,散发着一种冷峻的威严,但威严之后,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裴琰面上毫无表情,凝望着军营内的灯火,轻吁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现在,还不想你的亲生父母吗?”

江慈一愣,转而道:“有时也会控制不住地想,但知道想也无用,索性不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若是在某个地方,老了,或是病了,会不会想见你一面?”

江慈微微一笑:“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反正我这辈子,也见不到他们了。”

裴琰仰头望着夜空,自嘲似地一笑:“这个世上,有个人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很有可能,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他对你,很重要吗?”江慈略带关切地问道。

裴琰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重不重要,有些事情,我不知道真相。可他若就这样死了,我也会不开心。”

江慈叹道:“相爷还是放宽心怀吧,他一定能够等到相爷凯旋归去,与相爷见上最后一面的。相爷现在还得打起精神,长风骑几万弟兄,还有华朝百姓,都还要靠相爷,将桓军赶回去。”

裴琰苦笑:“可我若是真把桓军赶回去了,我又不想再见到他还活着。你说,好笑不好笑?”

江慈不明白他的意思,无言相劝。裴琰也不再说,只是望着夜空,许久,又转身望向南方。

蛙鸣声一阵浓过一阵,裴琰默立良久,眉目间的怅然终慢慢隐去。他拂了拂衣襟,身形也如以往般挺直,回头微笑:“走吧。”

江慈跟上,轻声道:“相爷的伤,看来都好了。”

裴琰朗声大笑:“是,都好了,也到了该好的时候了。”

大雨一停,第二日便是骄阳当空。流火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移动,烤着茫茫原野,热浪滚滚。

宇文景伦扔下手中马鞭,与易寒回转大帐。随从过来替他解开盔甲,他抹了把汗,向坐于帐内一角看书的滕瑞道:“滕先生,这样僵持下去,可非长久之策。”

滕瑞放下书,起身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援兵不到,咱们啃不下裴琰这块硬骨头。”

宇文景伦被裴琰阻在这河西渠,直取华朝京师大计受挫,一直有些恼火,道:“调兵来,也是要一个月后,到时华朝再增兵支援裴琰,这一仗更难打。”

“所以王爷,我还是那个意思,咱们得------”

滕瑞话未说完,一名将领匆匆而入,跪落禀道:“禀王爷,裴琰派人送了一封信来。”

宇文景伦、滕瑞、易寒三人互望一眼,俱各惊讶。宇文景伦伸手取过信函,展开细看,讶道:“谁是滕毅?”

滕瑞蓦然一惊,急踏前两步,宇文景伦忙将信递给他,滕瑞低头看罢,眉头紧蹙,良久无言。

宇文景伦挥了挥手,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他关切地唤了声:“滕先生?”

滕瑞惊觉,知此时是坦诚相见的时候,否则便难避嫌,他一摆袍襟,在宇文景伦面前单膝跪下。宇文景伦忙将他挽起,滕瑞抬头,坦然道:“王爷,实不相瞒,这信上所指滕毅,便是滕某。”

宇文景伦呵呵一笑:“愿闻其详。”

三人在椅中坐定,滕瑞呷了口茶,娓娓道来:“不瞒王爷,我师出天玄一门,当日一起学艺的,还有一位师兄。但师门严令,本门弟子不得入仕,不得为朝廷公门效力,我空有一身艺业,无法施展,实在郁闷,便下山游历天下。直至五年前在上京偶遇王爷,为王爷壮志与诚情所感,决定相助王爷。现在看来,裴琰军中,有我师门之人,他根据战场交锋,推断出我在王爷军中,要与我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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