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与卫昭目光相触,时间仿佛有些凝滞。山间的夜是这般寂静,静得能听到剧烈的心跳与呼吸声;篝火是这般朦胧,让她一时看不清卫昭的面容,只看见他似是嘴唇微动了动,却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二人长久对望,篝火却慢慢熄灭。
江慈醒觉,忙转身将篝火重新挑燃。卫昭忽然出语:“不用了。”
江慈回头,卫昭却不再说话,他从怀中取出竹箫,在手心顿了顿,闭上双眸,箫声渐起。
黑沉的夜色下,箫声呜咽,和着山风的呼啸声,在江慈的心间缠绕着,她愣愣看着眼前篝火完全熄灭,看着火堆的余灰由金红转为灰暗。
不知过了多久,箫声忽转悲怆,熟悉的曲调让江慈眼眶逐渐湿润,和着这箫声轻声吟唱。
“日落西山兮月东升,长风浩荡兮月如钩;
梧桐引凤兮月半明,乌云遮天兮月半阴;
玉殿琼楼兮天月圆,清波起荡兮地月缺;
明月皎皎兮照我影,对孤影叹兮起清愁;
明月圆圆兮映我心,随白云飘兮去难归;
明月弯弯兮照万里,千万人泣兮思故乡。”
她的歌声逐渐哽咽,唱到“随白云飘兮去难归”时,想起再也回不去了的邓家寨,想起眼前这人只能伫立石上、遥望故乡的身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箫声也顿了片刻,待她重新起调,方幽幽接了下去。
箫声断断续续,吹了一夜,直到弦月隐入西边天际,晨星隐现,卫昭方放下竹箫,缓缓站起。
江慈抬头看着他,他回过头,慢慢伸出右手。江慈望着他晶亮的眼神,见他眼神中充满柔和之意,静默片刻,终伸出左手,轻轻地,将手放入他的手心。
卫昭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合拢,将她的手握住,带着她向山下走去。晨曦渐浓,二人一路向南,谁都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
震天的马蹄声踏破黎明的静谧,留守牛鼻山的长风骑被这蹄声惊得纷纷钻出营帐,不多时有人欢呼:“侯爷回来了!”
军营刹那间沸腾,将士们齐齐列队,敬慕的眼光望着那紫袍银甲的身影策着黑色骏马,渐驰渐近。看着那白袍银甲的身影并肩而来,驰于他身侧,长风骑追随于后,将士们轰然欢呼。
裴琰勒住骏马,朗声而笑:“弟兄们辛苦了!”
“侯爷辛苦了!”长风骑齐声呼道,上万人整齐的呼声震得营地边的青松都颤了一颤。
晨风拂面,裴琰只觉神清气爽,他跃下马,将马鞭丢给长风卫,向中军大帐走去,笑道:“薄云山这块难啃的骨头总算被咱们拿下了,陇州那边有童敏,薄云山的儿子是个草包,伪帝更不足为虑,薄云山一人逃走,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咱们只要一鼓作气,再将宇文景伦赶回桓国,天下指日可定。”
宁剑瑜也感染到了裴琰的志得意满,笑道:“可笑薄云山筹谋多年,只一战便败在侯爷手上,桓军虽凶悍,也必不是咱们长风骑的对手。”
“嗯,桓军虽强,但也只强在骑兵,蛮夷之人又向来逞匹夫之勇,咱们有子明,到时巧施妙计,不怕他宇文景伦不上当。”裴琰转向崔亮笑道。
崔亮微微笑了笑,并不接话。
“传令下去,休整一个时辰,大军便出发,驰援青茅谷!”裴琰想了想道。
陈安忙去传军令,长风卫周密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裴琰面色微变,笑容渐敛。半晌方道:“卫大人也没回?”
“是。光明司宋大人被抬回来后,只说遭人暗算,未看清暗袭之人。”
裴琰拢了拢手,眉头微蹙,再沉默片刻,道:“走,带我去那里看看。”又转向宁剑瑜:“你准备拔营事宜,我去去便回。”
周密领着裴琰向北而行,刚穿过一片树林,便见北面山峦上,两个人影悠然而下,越行越近。
九十、伤心碧血
卫昭带着江慈一路向南,遥见前方树林边的身影,转身间松开右手,望着江慈,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江慈慢慢收回左手,看了看他,也未说话,低着头走向树林,自裴琰身边擦肩而过,周密忙即跟上。
裴琰冷着脸,看着卫昭悠然走到面前,方露出微笑:“三郎好雅兴,登山赏月。”
卫昭一笑:“少君回得倒是及时。”
二人并肩往营地走去,卫昭道:“这边大局已定,咱们得尽快回援青茅谷才行。”
“那是自然,正等着三郎。”
江慈回转军营,见将士们正忙着拔营,忙奔入自己的小帐。崔亮正在帐中,见她进来,唤道:“小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