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烛火快燃至尽头,阿柳将阿远放在毡上,凝望着他稚嫩的面容,又轻轻从一旁的布囊中取出一个银镯子。他将银镯子紧捂在胸口,眼角终淌下一行泪水,喃喃道:“阿母,阿姐―――”
八三、血色平野
眼见大雨将下,江慈忙将煎好的药倒入瓦罐中,抱在胸前,又提上药箱,回头道:“凌军医,我送药去了。”
凌军医点头道:“好,送过药,你就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小天他们守着。”
江慈微笑道:“小天他们也不能守一整夜,我来守后半夜吧。还有十几个人得换药。”说着出了帐门。
刚到中军大帐门口,黄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下来。童敏看着她抱在胸前的瓦罐,笑道:“正等着呢。”说着掀开帐帘。
江慈冲他一笑,步入内帐。裴琰正与崔亮下棋,宁剑瑜坐于一边观战,而卫昭则斜依在榻上看书。
见江慈进来,崔亮放下手中棋子:“剑瑜接手吧。”走至榻边,将许隽扶起,江慈则用汤匙,小心翼翼地喂许隽喝药。
崔亮看了看汤药的颜色,赞道:“不错,药煎得正好,小慈学得倒是快。”
江慈有些腼腆:“是崔大哥和凌军医教得好,我只不过依样画瓢罢了。”
裴琰落下一子,回头笑道:“子明,你收了这么个聪明的徒弟,是不是该请东道?”
崔亮看着江慈乌黑清亮的眸子,语带疼惜:“小慈确实聪明。”
陈安冲入帐中,骂道:“奶奶的,这个老贼,倒没了动静!”
裴琰与宁剑瑜互望一眼,裴琰沉声道:“说吧。”
陈安恢复冷静,道:“骂了大半天,薄军不见动静,在山顶负责瞭望的哨兵回报,薄营未见有调兵迹象,倒是黄昏时分,又有一批军粮进了军营。”
宁剑瑜眉头微皱:“这个薄云山,倒是沉得住气。”
“哨兵数了一下运粮车的数量,初步估计,够薄军撑上二十来天。”
裴琰沉吟道:“若是薄云山老这么耗着,剑瑜又不好再露面,可有些麻烦。”
卫昭放下手中的书,语调轻淡和缓:“若是朝中还有薄云山的人,自会知道少君到了前线,他必会想少君究竟在哪里,这是不是个苦肉计。”
宁剑瑜右手托住下巴道:“所以,接下来他会观望察探一番。”
裴琰颔首:“所以咱们还得做几件事。”他转向陈安道:“把我的帅旗挂上,让守关塞的士兵精神点,董学士派的粮车估计明天要到,派些人去接应一下,声势闹大些。”
崔亮将许隽放平,走过来道:“这几日都会有暴雨,薄军发起总攻的可能性不大,估计得等雨停了,他又查探妥当,才会有行动。”
裴琰道:“十天半个月还行,再久了,我怕安澄那边有变。军粮也是个问题,我和董学士议定的是―――”
江慈走到宁剑瑜身边,轻声道:“宁将军,凌军医说,您伤口处的药得换一下。”
宁剑瑜正用心听裴琰说话,顺手除下上衫,露出赤祼的胸膛。崔亮过来道:“我来吧。”
江慈笑道:“不用,这个我会,以前也―――”想起与受伤的卫昭由玉间府一路往京城的事情,她忍不住抬头,看了榻上的卫昭一眼。
卫昭举起手中的书,将面目隐于书本之后,江慈面颊微红,忙俯下身,将宁剑瑜的绷带解开,重新敷药。
宁剑瑜见裴琰不再往下说,忙问道:“侯爷,您和董学士咋议的?”
裴琰望着江慈的侧面,将手中棋子一丢,神色冷肃:“这边的战事,不能久拖,我们要想办法尽快拿下薄云山。他不攻,也要逼得他攻。”
江慈替宁剑瑜换好药,将东西收拾好,向裴琰行了一礼,退出大帐。
帐外,大雨滂沱。崔亮追了出来,撑起油伞,江慈向他一笑,二人往军医帐篷走去。
“小慈。”
“嗯。”
“能适应吗?”
“能,我只恨自己生少了几只胳膊,更后悔以前在西园时,没有早些向您学习医术,看到这些伤兵,这心里真是―――”
“见惯就好了,医术慢慢来,不要太辛苦,你想救更多的人,首先自己的身子得结实。”
江慈侧头向崔亮微笑:“是,我都听崔大哥的。”
崔亮立住脚步:“小慈,我有句话,你用心听着。”
“好。”江慈微微仰头,平静道。
崔亮望着她澄静的双眸,迟疑片刻,终道:“小慈,这牛鼻山,估计马上会是一场大战。你记住,你是女子,前面拼命的事是男人干的,抢救伤员再缺人手,你也不要往前面去。万一战事不妙,我又没能及时回来带上你,你有机会就赶紧走,切记,保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