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一切还是照旧。
小爱莲还是那么小,她安静而沉默,罕有发出哭声。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奶妈们,都对这个孩子有一种极其深挚的感情,她们由衷地赞叹她:从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孩子。
明明是金枝玉叶,明明该是刁蛮公主,但是,她却出奇的安静和沉默,从不让身边的人为难,吃饱了就睡,睡醒了,乌黑的葡萄一般的大眼珠子就对着人笑,肌肤胜雪,娇嫩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任何人看见了,都会喜爱这么的一个孩子。
水莲抱着她,有时候一抱就是半天,直到她在自己怀里睡熟过去。
虽然不是儿子,但是,她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怜惜和情怀。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人们是多么奇怪,为了传宗接代,生了儿子是——弄璋之喜——璋——就是美玉的意思;
但生了女儿却是弄瓦之喜——儿子和女儿之间,是美玉和瓦片的差距。
她是一片瓦片,也曾经被水莲暗暗的后悔——当初死的如果是爱莲不是元一,那该多好??如果只能保全一个孩子,她希望保全的是元一。
她曾为自己的这一想法而羞愧,就如羞辱自己。
☆、番外:发如雪4
那一夜,她噩梦缠身。从半夜三更一直坐到红日升起。
醒来的时候,急匆匆的奔出去,没有顾忌,就像赶去送葬之人。
四合院里,还是暖冬,仿佛是小阳春,除了早上和晚上,中午的时光,感觉不到太大的寒意。但是,水莲依旧穿得极厚,脚上的靴子踏在土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个人沿着后山行走,看到河水,山林,以及一些偶尔窜出来的小猎物,都十分的瘦弱,没有什么油水可言。叁王爷没有打猎,她也没叫他打。
远处,孤零零的一株梨树,反季节的在暖冬里开出几簇花枝,雪一般的白,就那么三五枝,让人触目惊心。
开得最艳的花朵,必然是最先凋零;而花瓣,虽然没有手攫取,也会随时间萎缩。
水莲停下脚步,看着那几朵反季节的梨花。这并不稀奇,许多年前,她经常看到暖冬开出的梨花或者海棠,但是不能成片,都那么三五枝。
叁王爷一路上都很沉默。
身边十分安静,几乎到了感觉不到他存在的地步。
她忽然悚然心惊,梦里没有叁王爷,无论她和皇帝怎样的厮杀纠缠,叁王爷都不露面,他从未现出面容,他不存在——梦里叁王爷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叁王爷死了,她死了,皇帝也死了……三个人全部死了,没有谁是大赢家。
那么,活着的是谁?
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谁?
她再一次扭头凝视他,眉眼慢慢在恢复,昔日的俊秀在逐渐复苏,那种不可思议的风度忽然复燃,光彩重新照人……她悚然心惊,为何一个人会恢复得这么迅速?昔日的骷髅为何会步步生风?
这一切,迅速得好像不是真的。
身边这个人是真的叁王爷还是出于一场想象?事实上,自从难产之后,她就有一种非常明显的预感,叁王爷死了,早就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因为,那之后,她再也不曾见过他,做梦也见不到的。
她听得身后有嘤嘤嗡嗡的声音,回头看,仿佛是一只苍蝇,飞在叁王爷的身边,又逃开去。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苍蝇?
☆、番外:发如雪5
她听得身后有嘤嘤嗡嗡的声音,回头看,仿佛是一只苍蝇,飞在叁王爷的身边,又逃开去。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苍蝇?
居然隐隐一股死亡的气息。
她悚然心惊,想起远古的传说,关于赶尸的故事。一些死去的人,阴魂不散,冤屈痛苦,所以一股精魄就凝固成霜永远也化解不开,于是,在一些奇怪的空间和时间的影响之下,也许是一句咒语,也许是一个赶尸人,他们的肉身暂时不会腐朽,跟着回到了故乡。
但是,只要那股精魄一旦被打散,所有的一切便会成为一堆灰烬,红颜枯骨,一堆蜘蛛网而已。
尤其是一些大战结束之后,亡魂出没,不敢辜负遥远故乡的父母妻儿,总是千里迢迢地魂归故乡,太阳升起的时候,欣欣向荣,可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却是断壁颓垣,枯骨满山。
何等悲惨。
叁王爷。安静的叁王爷,他是否只是一个魂梦的精魄而已?
所以,她在噩梦中都看不见他,在她厮杀的时候都看不到……也许是怜她凄寒,所以,他的魂魄才在迷蒙中现行,给予她一点点可怜的安慰?
她伸手拉他,他愣一下,没后退,把手给她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