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六点头道:“有,小的正想和主子说这事。”
宋家客栈后有片红柳林,入暮时分,最后一缕残阳铺在林间,林梢雁儿低迴,东首星月隐出。孔瑄立于斜阳余晖下,衣衫和神情都显得有些落寞。他望着林前坡下尚未掌灯的宋家客栈,眉间三分踌躇、三分隐忍、三分决然,还有一丝苦痛。
黄昏的风吹来一份平和的气息,孔瑄轻叹了口气,抚上鬓边白发,容儿,你再等我几日,雾海边的誓言我不敢忘,这一生,唯有与你不离不弃,才对得住你如海情意。容儿,给我勇气吧。他将短剑笼入袖中,轻轻掸了一下长衫上的草屑,终抬起头直视着宋家客栈二楼那扇轻开着的窗户,缓步向坡下行去。
宋六将孔瑄引到二楼,轻叩房门,仇天行严竣的声音响起:“进来吧!”孔瑄眉梢轻皱了一下,本能地想往后退,却又定住心神,慢慢伸出手来,推门而入。房门轻轻关上,仇天行戴着人皮面具的脸转过来,孔瑄心中血气一涌。眼前这人,在父亲离世之后,携着年幼的自己北上西狄,戴着的就是这样一张人皮面具。那时的自己,沉浸在丧父之痛中,是他,夜夜抱着自己入睡。如果,他永远象那时那样慈爱,而不是象后来那般严酷;如果,他从来不曾做下那些事情,该有多好。
仇天行锐利的目光投过来,孔瑄并不回避,这时他的神情,因为想起了往事,有敬畏,有孺慕。仇天行看得分明,眼中也多了一丝温和之意。
孔瑄跪落于地:“师父!”
“你倒是还记得我是你师父!”仇天行冷冷一笑,步至桌前坐下。
孔瑄垂下头,沉默不语,仇天行饮了一口茶,悠悠道:“你在我面前总是这么不爱说话,现在师父命你说,想看看你如何解释?!”
孔瑄望着膝下微微泛黄的松木地板,不发一言。仇天行望着他垂头的模样,也不由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这孩子的资质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一个,所以他才将他带到西狄,对他进行严酷的训练,又怕他知道真相,多年来一直遮掩着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负自己的期望,成为所有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正因为他不明真相,自己才会将他派到慕少颜身边,去求取那令自己念念不忘的东西。不料安州相逢,自己却再也看不懂这个弟子了,更未料到的是,他竟还置生死于不顾,除掉了自己多年来设在慕藩的内应,带着清娘的女儿离世避隐。爱情,真的可以让他不顾性命吗?孔瑄长久地沉默着,仇天行眼神扫过他鬓边白发,冷笑道:“我还当你是念着师父的抚养之恩才回转心意,原来,还是爱惜你这条小命啊!”
孔瑄默然片刻,磕下头去:“师父抚养之恩,徒儿并不敢忘,容儿一片痴心,徒儿也无法相负。徒儿这大半年来,也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深感有负师父重恩。现下徒儿命在顷刻,只求师父放过徒儿,师父想要的东西,眼下都在这京城内,徒儿必当为师父求来。”
五五、对错
蓝徽容一整日心绪不宁,孔瑄与慕世琮显是有事瞒着她,皇帝那也不便前往,她便呆在嘉福宫中,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事的事情。心中千回百转地想着,深夜都无法入睡。次日正午,用过午饭,蓝徽容倚于木榻上小憩,窗外蝉栖树梢,断续嘶鸣,她更觉心烦,终按捺不住,出宫来到质子府。
质子府中寂廖无声,不但慕世琮与孔瑄不见人影,连梅涛等人都不在府中,只余两名看门的亲卫,对于众人去了何处,皆摇头不知。
蓝徽容怅然若失,孔瑄和侯爷究竟去了哪里?现下宁王盯得这么紧,又看破了己方行动,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她在府门口呆立半晌,见时候尚早,想起多日未去看望蓝家人,便向城东走去。蓝家众人慌不迭地齐聚大厅,一番纷扰之后,蓝徽容四顾未见蓝华容身影,望向蓝二夫人:“华容妹妹呢?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我去看她。”
二夫人偷看了蓝大夫人一眼,似是有些尴尬,大夫人忙赔笑道:“华容她,她―――”蓝徽容渐感不安,面色一冷:“华容到底怎么了?!”
“前几日,王爷到来,将华容带走了,至今尚未将她送回来。”大夫人话音渐低,众人皆垂下头去。
蓝徽容短瞬的一怔后,头脑一片空白,迷糊中记起昨日简璟辰所说,母亲中年时的画像是据华容妹妹所述来画。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这时想起简璟辰当时的神色,觉事情不妙,她呆立原地,手脚一片冰凉,气得嘴唇直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