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已是巳时,一名侍卫驱马由西而来,大步奔入亭中,跪落禀道:“禀王爷,蓝小姐已到三里之外,小的不慎被她发现行迹,蓝小姐要小的回禀王爷,她马上就到,请王爷稍安勿燥!”简璟辰右手手指轻敲着亭中石桌的桌面,不可抑制地微笑,容儿,你这般聪明,这般惹人相思,我越来越放不下你了,可怎么办呢?
蓝徽容越近京城,心情反而越是轻松,这由苍山至京城的遥远路程,对她来说,好似一场心灵的磨炼,刚下翠姑峰时的不舍,对未知危难的恐惧,对强大对手的痛恨,皆于这一路明媚的春光中慢慢归于平和。
想这世上之人,或为名,或为利,熙熙攘攘,奔波一生,甚至争权夺利,互相残杀,又有几人是为了情义二字而活。自己与孔瑄,心灵相通,情之一字,此生足矣,此去京城,为的是成全一个‘义’字,若能求得其全,又何必在乎这副躯壳的生死荣辱?!
她悠然策动座骑,算着此刻孔瑄应已悄悄入了京城,笑容中便带上了一丝温柔之意,饴荡的春风拂过她的衣裙,如同他轻轻的拥抱,更给她添了几分信心。
她转过一个弯道,视线尽头,绿柳长亭,亭中一个白色身影,静然而坐。蓝徽容微微一笑,这一刻,觉得这简璟辰是如此的可怜可叹。相识之初,他温文和雅,但又威严隐现,虽感其身份贵重,却也觉平易近人,曾于危难时救过他,也与他相谈甚欢,但她也清楚,以他之身份,终只能是在自己心头偶尔掠过的一阵风,不可能为自己而停留。
只是她也未料到,再见他,他竟成了自己的牢笼,而此时,他更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自己的一生卷入其中。
但此刻,她也没有了恐惧与仇视,她想着的,只是怎样巧妙地化解这场危机,怎样能从这些人的疯狂中安然而退。
蓝徽容神色平静,轻跃下马,缓步步入‘远望亭’中,在简璟辰对面坐下,执起茶杯,微啜几口,淡淡而笑。
简璟辰长久地凝望着她,嘴边勾起一丝欣慰而又疼惜的笑容,轻叹道:“容儿,你瘦了!”蓝徽容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道:“王爷可还是风采如昔!”
简璟辰大笑着起身,声极愉悦:“容儿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吧,府内一切都准备好了!”蓝徽容冷冷一笑,猛然将茶杯反过来扣于桌上,缓缓道:“我的族人呢?现在何处?!”
四三、今上
京城的巍峨城墙透着一种赭石色,暗暗的红,坚实厚重;京城的道路青砖铺道,细细夯实,平整而粘实。道旁,青楼朱舍,行人商贩,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东朝立国已有二十余年,在今上的励精图治下,国力渐盛,这京城本就是六朝旧都,自是繁极一时。蓝徽容与简璟辰缓缓策骑于青石大道上,漠然看着前方开道的侍卫与路边屋檐下跪落满街的普通民众,暗中叹了口气。
简璟辰却心情极好,侧头望着蓝徽容清冷的面容,笑道:“容儿,待我们大婚时,只怕这京城民众会倾城而出,到时,可是难得的盛况。”
蓝徽容并不答话,眼光掠过街旁一座酒楼的二楼窗侧,有一瞬间的停留,又飘然而过,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
她的心中却在温柔地笑着,她见到了孔瑄,他一顶笠帽,仅露出半边脸来,还粘上了假须,但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坐在那酒楼二楼的临街窗边,衣衫敝旧,却身形朗朗,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应到他的眼神。
眼见马儿就要从那酒楼下经过,蓝徽容忽道:“王爷!”
简璟辰见她主动呼唤自己,莫名的一阵欣喜,笑道:“容儿,何事?”
蓝徽容转过头来,微微而笑,她期待着楼上的孔瑄能看到自己笑容中的温柔之意:“王爷,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嫁给你?!”
简璟辰一愣,笑容凝结在了脸上,蓝徽容盈盈眼波再次掠过酒楼上方,策骑而去。孔瑄将二人对话收在耳中,望着蓝徽容渐渐远去的身影,阳光投在他的身上,如此温暖,他终忍不住灿然而笑。
简璟辰带着蓝徽容在城东一处青檐瓦、白粉墙的屋舍前停了下来,蓝徽容眯眼看着大门门匾上的‘蓝宅’二字及门前沿墙一排官兵,冷冷一笑:“王爷倒是费心了,不但替我族人建了这大宅子,还亲派官兵来看家护院。”
简璟辰也不着恼,他本就是颇善隐忍之人,此刻还觉得与她说话颇有趣味,别具一番挑战性,温和笑道:“我这不是怕委屈了容儿的亲人吗?毕竟他们以后也算是我的亲人。”蓝徽容抬步迈过门坎,院中早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的人,眼见那些身影都是自己从小到大朝夕相见的人,虽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相处并不融洽,也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可当此刻,这些族人跪于自己的面前,她还是难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