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是激动,揪起萧慎思来,右拳狠狠击出,萧慎思茫茫然倒于地上,躺于泥水之中,轻声道:“你将我杀了吧!你来将我杀了吧!”
清洛伤心痛楚,扑上去欲将他扶起,却被他一手推了开来,眼见这兄弟二人处于崩溃的边缘,她忽然心头一跳,觉得有一些不对劲,院中闹得如此之凶,为何大哥的母亲会毫无反应?
她猛然大叫:“不好!你们快来啊!”急步跃到西首厢房前,运力震开门闩,冲了进去。
七一、落花愿随流水去
萧慎思听得清洛呼声,猛然清醒,挣扎着爬起来,冲到房里,见清洛正从地上将一个全身都裹在青色长袍下的女子抱起,便踉跄着扑上去将她接了过来,却不敢望向她的面容和身子。
十八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和触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此时,他只能紧紧地将她抱住,却不敢看她一眼。他感觉到长袍下母亲的身子轻若无物、瘦如枯枝,不由身形剧震,泪如雨下。
清洛见他全身湿透,雨水沁在母亲的身上,忙劝道:“大哥,你先将伯母放到里面床上去,我去叫郡王赶快宣太医过来!”
清南君却于此时慢慢地踱了进来,冷冷地道:“不用了!她只是习惯性昏厥,叫太医也没用,睡上一两个时辰就好了!不过她已快血尽人枯,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
萧慎思将母亲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肯放手,双眼紧闭,半天方嘶哑着问道:“要怎样才能救她?”
“上月诏山,求巫神爷爷,解开你的‘封印咒’!”清南君踱到他面前森声道:“不过,这样一来你就得死!”
清洛惊叫道:“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小丫头,你问得很好笑啊,‘封印咒’一解,他便会重现泪印,便是要替庆氏雪冤,令龙氏蒙羞之人,我作为青国未来的君王,怎能令国本动摇,定要执行祖规,将他处死!”
清洛只觉心火腾地燃起,愤道:“太荒唐了!谶言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世上哪有为了一个印记,就将子孙后代莫名处死的道理。再说,大哥他是你的亲人,你怎能如此待他?!”
“亲人?!我龙祈墨早就因为他,父母双亡,没有亲人了!”清南君猛然挥手,转向萧慎思狠狠说道:“你听着,一个月后,我会举行大典,登基为帝。”
“登—基—为—帝?!”萧慎思半天才反应过来,睁开眼来问道。
“不错!青国自开国以来,为了不与天朝争锋,自行避让,只称王,不称帝,但我就要打破成例,我龙祈墨要建立青帝国,要与天朝和燕国一争长短,要创立不朽帝业!”清南君越说越激动,盯着萧慎思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是救你母亲还是留自己一命,待登基大典过后,你再答复于我。如果你要留自己一命,就带着姑姑回天朝去,和她度过最后的日子。如果你要救她,我便亲自送你上月诏山,只是封咒解后,你不得逃走,需得随我回王都来,任我处置。”
不待萧慎思回答,他转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稍稍犹豫,道:“小丫头,我已信守承诺,早传书给雅姑姑,请她宽限时日,小康暂时无忧,你一个月后再随我去月诏山救他吧!”说着出门而去。
暴风雨渐歇,檐下的滴水声由急转缓,似由震天的鼓声转为轻缓的琵琶鸣奏,但听在清洛耳中却如那夜爹娘惨死时刮起的劲风,彻骨的疼痛再度涌起,只是这一次自己却必须坚强,绝不能掉下一滴泪水。
她收拾心情,从如木头人一般的萧慎思怀中抱过思月郡主,将她放于内室床上,替她将被萧慎思身上泥水沁湿弄脏的衣衫换下,换上干净的长袍,眼见她身躯瘦弱干瘪,四肢皮肤黑如焦炭,仅余面部和颈部尚保完好,虽苍老憔悴,也可隐见她昔日清丽风采,想起她经历的种种惨痛,伤心难过,强自撑着不让萧慎思听见自己的呜咽声,替她盖上一袭月绸披风,轻轻步到萧慎思身前。
萧慎思呆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见他全身上下散发着绝望和痛楚,清洛跪于他身边,轻轻将他搂入怀中,却默不作声,只希望自己能带给他一丝生的希望和一缕如母亲般温柔的慰藉。
当檐下雨声全歇,窗外暮色渐深,室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呻吟,顿如暮鼓钟音,萧慎思猛然跃起,冲到内室床前,见母亲正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这时他才敢慢慢看向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