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一回,只觉森林中空寂黑暗,耳边竟嗡嗡作响,清洛心中不由有些不安,快步返回到原处,见清南君仍躺于地上,暗暗松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靠于树干,用凉水轻拍上他的额头,过得片刻,想起二哥所教,又执起清南君的右手,欲在他手心倒入一些凉水,替他散散热意。
刚将清水倒入他的手心,清南君却突然伸手紧紧攥住她的右手,清洛吓了一跳,用力抽回,清南君只是紧握着不放,口中喃喃道:“母妃,墨儿好难受,你不要丢下墨儿!”
清洛一愣,见他仍紧闭双眼,才知他是在说胡话,又听他口中不停地叫着“父王,母妃,哥哥”,如同一只与羊群失散的小羊羔,站在荒野之中无助哀鸣。清洛想起他幼年痛失所有亲人,在仇人的凌辱中长大,纵是不认同他的为人,也觉他可怜至极,再用力挣得两下不能挣脱,便也由他握着自己右手,缓缓坐了下来。
耳边不停听到清南君的喃语,想起这人幼遭大难,又想起大哥幼年失怙,想起二哥也有不幸的过去,清洛忽觉自己竟是在蜜水中泡大,爹娘待自己如同亲生,细心呵护,百般疼爱,恍恍然中爹娘惨死景象浮现眼前,心中大恸,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
清南君在梦中如同被烈火炙烤,遥远的记忆齐齐冲向脑海,仿佛看到晨曦中,父王纵身上马,母妃牵着哥哥的手登上锦车,自己依着奶娘嚎啕大哭,不肯与哥哥分开。却被父王眼睛一瞪,吓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倒于奶娘怀中。
记忆中母妃叹了口气,将自己轻轻抱起来,柔声哄道:“墨儿乖,父王和母妃带哥哥去接你姑姑,等把姑姑接回来了,哥哥便再也不会和墨儿分开了!”
哭声中车队远去,哥哥从车中探出头来,大声笑道:“小墨,哥哥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记忆中自己哭得天昏地暗,似是感觉到亲人们这一去关山重重,这一去天人永隔,这一去魂断神伤,这一去自己便陷入炼狱之中,再也见不到光明。
记忆中自己被关在紫音宫的黑屋内,那昏君的两个儿子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鞭抽火烧,自己遍体鳞伤,一整夜高烧不退,烧得全身滚烫滚烫。自己在黑屋内遍地打滚,朦胧中似是见母妃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来,那么轻柔,那么清凉,自己紧紧抓住母妃的手,凉意沁入心间,如饮甘露,禁不住唤道:“母妃,墨儿好难受,你不要丢下墨儿!”母妃淡淡笑着,她手上传来一股股清凉与温柔,自己终慢慢平静下来,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当晨间露珠轻结,鸟儿欢鸣,清南君悠悠醒了过来,感觉腰间伤口不再似昨日那般疼痛,心知又熬过一劫。环顾四周,省起还在沧碧山中,挂念叶州战事,便欲站起身来,忽觉手中似握着一柔软之物,侧头看去,才见自己竟执住那小丫头的右手,而她正头靠于树干,兀自未醒,小脸上似也挂着两行泪痕。
清南君忆起昨夜所做之梦,心头一跳,悄悄松开手来,想道:难道自己昨夜竟是一夜都握着这丫头的手不成?纵是他阅尽人间春色,此时也不由感到一丝尴尬。
这时,清洛也醒了过来,见清南君正怔怔地望着自己,眼光似有些发直,以为他伤势有变,忙问道:“你怎么了?伤口还疼吗?”
清南君回过神来,迅速恢复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语带讽刺道:“你这护送之人可不尽责啊,竟倒在一边睡大觉,要是夜间有敌人来袭,我岂不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清洛见他伤势甫好便故态复荫,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又觉腹内饥饿,便取出昨日从南疆众人身上拿来的干粮默默吃了起来。清南君见她不搭理自己,也觉有些无趣,叫道:“小丫头,你怎么这般无礼,我可还没吃呢!你不知道尊卑有别吗?”
清洛一言不发,将包住干粮的包裹推至他身边,眼角都不瞟他一下。清南君无奈,也只得自己取过一饼默默吃了起来。
吃得片刻,两人同时转头,互望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之色,清南君更悄悄的将右手握上了身侧长剑。
耳听得树后蟋蟋簇簇的声音越来越近,清南君暴喝道:“什么人!”同时手中长剑猛然向后挥出。
清洛却早眼角瞥见从树后伸出的是一双小手,似是一名幼童欲探手去取地上干粮,眼见清南君手中剑光暴起,她忙喝道:“慢着!”身形一纵,将那名幼童抱于怀中,滚落开去。
清南君忙收住手中长剑,见清洛正抱着一幼童从地上站起来,那幼童约四五岁年纪,头发散结,衣衫褴褛,露在衣衫外的肌肤脏不可言,面目更是污浊不堪,只余一双大眼正紧盯着地上的干粮,嘴角还流出口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