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远未置可否,转身步入内室,却见有殇象个粽子似的在屋中跳来跳去,不禁奇道:“有殇,你怎么了?”有殇苦笑道:“林大夫,林神医,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李小姐可得把我折腾成线缍了!”
清洛跟在林归远的身后吐了吐舌头:“二哥,我可没你那医术,有殇身上小伤口又多,包着包着,就变成这样了。”林归远轻轻摇了摇头,走到萧慎思床前,仔细察看了一番,微笑道:“大哥体质好,恢复得真快,再过两天就会醒过来了。”
清洛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道:“二哥,你见过人的眼中会流血泪的吗?”
林归远一愣,只听清洛话语中透着无限温柔:“我听有殇说,才知道昨日他们带着大哥走出不远,大哥就醒了过来,对他们又逼又求,有殇他们都不松口。后来大哥以死相逼,眼中流出泪水,泪中竟——,竟带有丝丝血迹,有德心软,才替大哥解去药力,赶了回来,却不料———”
她抬起头来望着林归远,眸中晶莹泪珠缓缓淌下:“二哥,咱们会有机会逃出去吗?如果不能大家一起逃,能不能想办法将大哥送出去?”
林归远叹了口气:“三妹,你别急,先等大哥醒过来再说,会有办法的。”
这一夜,清洛仍是守在萧慎思床前,困极了的时候才稍稍伏在床边睡上一阵,林归远屡次劝她到榻上休息,她都只是轻轻摇头,在她心中,只有守在这床前,才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大哥还活在这世上,没有丢下自己而去。
次日,有正等人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清洛内疚之情稍稍缓解,见萧慎思伤势平稳,将近未时,便缠着林归远,要和他一起去与燕皇对阵。林归远抵不住她软语相求,便将她带出了漱华宫,门口守卫的侍卫首领也只是愣了一下,却并未象昨日一般阻拦清洛,和数名侍卫带着他们往石屋而去。
到得石屋门前,侍卫首领躬身道:“林公子,皇上要稍后才到,吩咐下来,要您先进去等候。”说着转身离去。清洛好奇地环顾林中景况,轻声道:“这个燕大公子,还真是有些古怪。”
两人步入石室,里面空无一人,清洛见室内简陋,禁不住说道:“看来这古怪前面还得加上‘十分’二字才行。”林归远却不接话,坐到棋台之前,闭上双眼,内息运转,收摄心神,平静呼吸,想道:今日必须要沉着应战,可不能象昨日那样了。
清洛却在房中转来转去,看到长案上似摆着几幅画,便转到案后低头细看。只见置于最上的画中画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在花间戏蝶。那少女清秀绝俗,体态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之态,她身着一件绿色衣裳,梳着一对双螺望仙髻,不施粉黛,只耳上戴着一对梅花翠玉耳坠,随着她娇柔的体态,那耳坠似乎也在微微颤抖。作画之人显是观察极为仔细,少女额间沁出的细细汗珠以及被汗珠沁湿的毫发都隐约可见,清洛一时看得呆了。
林归远见她半天都未出声,忍不住睁开眼来,见她眸中好似有波光闪闪,便走了过来,问道:“三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清洛“啊”了一声,抬起头来,茫然道:“啊?我有哭吗?我只是瞧着这少女,便觉有些伤心难过。”又低头去看那画,见画左侧下方写着一行小字“菁妹十三岁扑蝶趣画”。禁不住叹道:“啊!原来这就是菁菁公主,义母原本就是服侍她的侍女,也不知她现在去了哪里。只是我怎么会流泪呢?”
林归远凑到她面前细看:“是不是眼中进了砂子了,我帮你吹吹。”说着托过清洛面庞,轻柔地替她吹着。
窗外,寒风中,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屋内这一对小儿女。
清洛眼睛被林归远吹得麻麻痒痒,又感觉到他鼻中热气扑上自己的面庞,禁不住有些害羞,急忙说道:“二哥,好了,不流泪了。”一边向后退去,衣袖拂过长案,正好带起一股轻风,将那幅画带落地上。
她忙蹲下身去将画捡起,说道:“这么精美的画,可别弄坏了。”直起身来,却见林归远面无人色,眼光发直,盯着案上露出来的另一幅画。口中还喃喃念道:“真象,太象了!”
清洛侧头向那画看去,只见画窗烛影下,一位温雅娴静的少妇,正坐在椅中凝望着一个幼婴,她明眸皓齿,肤白映雪,柳眉清扬,一头秀发绾成芙蓉归云髻,插着翡翠华云簪,身上穿着式样古怪的靛青色的绣绢锦裙。她望着怀中幼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沉静优美,柔和秀雅。整张画透着一种极温柔缠绵的情致,好似浮光掠影间梦幻低回,飞雨青汀前薄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