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冷,廿一蜷缩身体默默运功才能勉强抵御刺骨寒凉。其实他刚才看见奴隶住的大屋里靠近火塘的地方有一床新铺的稻草,上面放着他用过的那条毯子。按照王府里不成文的规矩,奴隶之中带孩子的女人或者是有靠山的才能混到房内好一点的铺位,在宁家的下奴院子能挨着火塘睡觉有铺有盖的一定也是这样吧。
廿一自认低贱连进屋去睡都不配,哪敢去招惹占了那种好位子的人。于是他闭上眼,告诉自己要将那毯子彻底忘记不用再惦记。
昏睡之中,廿一听到奴隶们下工回来的声音,多数都是直接进了大屋睡下,有一两个看到廿一稍加议论,却也没有嫌他肮脏恶心要赶他走的意思,他稍稍放心。
那个叫杏生的女奴许是去巴结有权势的仆人耽误了时间,回来的最晚,她一进院子看见廿一居然是赤了上身躺在刑房外边,赶紧走过去惊讶问道:“廿一,你怎么睡在这里?”
廿一在发烧,头晕沉沉口唇干裂,没有力气言语,又怕是被嫌弃若答了话没准会被赶走,索性假装没有醒来。
杏生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太情愿地蹲下身,摸了摸廿一的额头,滚烫,是烧的神志不清了么?他赤着的上身遍布新伤旧痕体无完肤触目惊心,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她扭头不敢再看,于是发现刑房大门另一边放着的那叠棉衣,记得白日里廿一是穿着厚衣的,怎么睡觉了反而脱下来了?他是傻子么,不知道夜里比白天冷么,怎么反而赤了上身席地躺着吹风,不去屋内休息呢?
杏生想先将棉衣拿起来盖在廿一身上,手刚碰到衣服边,就听见廿一出声。
“对不起,那是主人赏赐给下奴的东西,请别……”廿一紧张地恳求,如果衣物被拿走了没的穿倒无所谓,怕是会让二小姐生气,他也要受责罚。
杏生停下手中动作,忍着心中酸楚安慰道:“别怕,我不是要拿走你的衣服。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多穿一些睡到屋里去?我只是想给你盖上一点东西御寒,万一你半夜冻坏了可没人管。”
“谢谢你,不用了。”廿一松了一口气,如实说道,“下奴以前也是这样睡在外边,下奴肮脏怕是去了房内会让人厌烦。”
杏生今天特意抽空在男奴隶睡的大屋内靠近火塘的地方加了铺位,还捡了也不知是谁丢在下奴院子的一条看起来不错的毯子放在铺位上面,想着将这好处给了廿一,赢得他的信赖,往后也好打听更多消息。不过原本睡在火塘边上的奴隶很是不满,抱怨了几句,嫌弃廿一肮脏恶心。她也觉得不该委屈了自己人,让外人占太大便宜。还寻思着晚上回来再挪挪铺位,让廿一睡边上也凑合了。
杏生没有料到廿一居然都不敢进屋去睡。听他话中所说,难道以前在王府他也是这么可怜只能睡在外边么?罢了,她也只是个奴隶,没资格勉强谁去做什么,他自己不敢进去睡正好省了再调铺位的麻烦。于是她口头上关照道:“晚上很冷的,也许还会下雪,你不去屋内就该多穿一些。”
“下奴怕早上起不来挨鞭子或被冷水泼醒,损毁了主人赏赐的衣物,再受责罚。”廿一卑微地解释,心里想着也许秦三才半夜无聊还会来折腾他,他可舍不得好衣服被糟蹋,他还指望着死的时候能有一两件像样的裹在身上,免得来收魂的小鬼都嘲笑他猪狗不如。
杏生愣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去到屋内,一把从那个正觊觎毯子的奴隶手里将东西夺过来,又飞快跑回廿一身边。她不管廿一说什么,硬是将毯子裹在他身上,颤声说道:“廿一,你先盖这个,若是弄坏了我再帮你找别的东西。你若没有御寒的物品,明天早上说不定就死了。”
廿一忐忑不安道:“这……这毯子……”
杏生微微一笑道:“是我今天刚捡到的,我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在下奴院子里还没人敢抢。”
廿一这才放心将毯子裹好,眼中涌动着欣喜,感激道:“谢谢你,杏生姐。”
“不许叫我姐。”杏生骄傲而严肃地说道,“我娘说我爹不是奴隶,是宁家很有本事的仆人,就算他不肯认我,我骨子里还是流着一半他的血。我和你们这些低贱奴隶是不一样的。”
廿一急忙道歉:“对不起,下奴不是故意冒犯。”
“我看你很乖巧懂事,怎么会弄得一身伤不招你主人喜欢呢?”杏生见廿一精神还好,就趁机打探道,“是不是你做了错事才会挨罚?”
廿一隐约感觉到杏生对他的照顾目的不纯,也许是宁家派来故意接近他套问一些隐情的吧?他暗中感叹,却并没有多少排斥,毕竟她给他拿了毯子。算是交换报偿,他也该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