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的愿望,怎么区分主次?
如果先王妃根本就是厌恶他的,他强求着别人将他那肮脏的骨灰撒在她的陵寝,会否招来更多怨恨,让她在天有灵也不得安宁?这个愿望,要不还是算了。
其实挨饿受冻被责罚虐打也早就习惯了,衣食可有可无,伤痛忍一忍也能到麻木。把这个作为愿望,好像有点浪费。
他想要被那个根本不愿认他的父亲疼爱,比天方夜谈还不可信,属于二小姐力所不能的范围吧?
那么,如果是恳求二小姐拥抱他,算不算是她力所能及又不伤性命的举手之劳呢?她曾经拥抱过他,他现在提出这样的愿望,她答应的可能性很大。在他清洗干净,身上的伤不算太多,不会弄脏她的衣物的情况下,她勉为其难忍着恶心或许真的可以再次拥抱他。
“下奴已经想好了心愿,现在可否讲出来?”廿一思量妥当,鼓起勇气发问,仍是将声音凝成一线,只让二小姐能听到。
“你先说说看。”秦瑶没料到廿一这么快就能决定下来,她本来还想拖一阵子。不过她既然已经许诺,就该兑现,她没想一直赖账,她有些心虚地猜测着廿一会提什么古怪的愿望,同时也掂量着自己是否有能拿的出手的本事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下奴斗胆,想求主人可以像上次那样拥抱一下。”廿一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剧烈,带着期盼也夹杂着恐惧。他不由自主在想如果被拒绝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倘若二小姐马上翻脸,怪他恬不知耻狠狠责罚倒也没什么,怕的是她嫌弃他竟敢生了这样龌龊的念头再不理他,连玩弄他的有兴趣都失去了。
然而做什么事情都有风险,想要获得必需付出足够的代价。廿一现在是自知命不长久才豁出去敢这样说。
秦瑶盯着廿一的眼眸,确认她没有产生幻听,如果她理解的没有错误,廿一的意思他的心愿仅仅只是希望她再次拥抱他。她一旦满足了他这个心愿,他就会帮她做那些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复杂危险的事情?
天下间怎会有这样大的便宜,这样划算的买卖?
是她太聪明,还是他太傻?
秦瑶的良心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她违背了自己以往一贯有便宜就占的原则,竟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做一次好人,暗示一下廿一他这样会吃大亏?
“廿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样的心愿其实,有点……嗯,怎么说呢……”秦瑶结结巴巴不知所云,良心与贪念搏斗。
廿一的眼神黯淡下来,盘算着趁二小姐没有发怒之前换别的心愿,不过他有资格再改口么?或者二小姐根本就是耍他玩,可他配合的不好,竟敢提出这种胆大妄为的心愿。他是傻了吧?
“对不起,是下奴僭越,请主人责罚。”廿一放开了声音,平静下来,垂了头掩饰眼中的失望之色。痛楚从五脏六腑开始,渗入骨骼筋脉,他的身体禁不住颤抖,很冷,不知为何会觉得这样冷。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着腿上的棉裤。
那是结实耐用又禁脏的布料,针脚细密牢固。里面的棉花铺的很匀,不像是旁人穿过许久棉花都纠结在一起走了形发了霉脏的不成样子的垃圾。看起来应该是新衣服。
是她特意赏赐给他的,他很喜欢的东西。
他曾为此怀疑她别有用心,可实际上她没有要求他做什么,他感激不尽。
但是也许这东西不会在他身上留多久了,不会陪他到死,就因他刚才一时不慎得意忘形说了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愿,然后被刑责毁掉,或者干脆是被勒令脱下来亲手烧了。
她让他痛的手段比酷刑尤甚,是那种梗在心头刺进骨肉拔不出来的痛。
他是在乎她的,才会这样痛吧?
然而一切都与他想象中不一样,在绝望里,他听见二小姐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弯腰将茶杯放在了地上。她也蹲下身子,就在他面前。
“别胡思乱想,仔细看着。”秦瑶简单地说了一句,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在青石地板上写出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她写道:有影卫能监视到这里么?
廿一出于奴隶对主人的习惯反应,乖巧的又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她又写道:如果我现在实现你的心愿,他们会否察觉异样?
廿一眼神陡然一亮,仿佛如神明在额头点了一下,他茅塞顿开瞬间明白了二小姐的意思。她竟是准备兑现诺言么?她聪敏的已经发现了影卫的监视和守护,她已经计划好了,她并不是嫌弃他不肯拥抱他。
哪怕她是在敷衍他欺骗他利用他,不过她演的很认真。
他不得不感动。
他只是个身中剧毒命不长久的低贱奴隶,她身为主人对他予取予求根本不用谈条件讲道理。她愿意这样做,某种程度上就不是把他当成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