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和尚一怔:“什么?”
沈固冷冷道:“大和尚既然在这里摆渡了很久,能分得出来魂魄和肉身么?”其实他也不是很肯定自己就是肉身入冥,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跟无间地狱应该还有一定差距。再说,如果照老和尚这么说,过了河他就得进那无间地狱,那还怎么找钟乐岑?
乐山和尚放下桨,注目看了沈固一会儿,面上惊讶之色越来越重:“施主竟然真是肉身入冥!数百年来,老僧还不曾见过一个……难怪渡船如此沉重。如此说来,我们不能过河,否则就只有进无间地狱。张施主,我们快快将船撑回去,另想办法。”
沈固突然想到一件事:“等等!我朋友恐怕也是肉身入冥,照师傅这样说,恐怕他们上渡船也只有去无间地狱!”这下糟了,到底是过河还是不过河?
乐山和尚简直惊讶莫名:“施主的朋友竟然也能肉身入冥?”
沈固看一眼素琴:“是左穆想的办法。”
素琴睁大了眼睛听着,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乐山和尚沉吟片刻,道:“施主若是信得过老僧,我们且过河,若施主的朋友不在无间地狱,老僧代施主向地藏菩萨进言,请菩萨允许施主离开无间地狱到别处寻找。”
“地藏菩萨?”沈固回忆一下,“就是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那位菩萨?”
“正是。”
“既是如此,就请师傅多费心。”沈固一边说一边想,原来老和尚居然认识地藏王菩萨,看来来头不小。就是不知前生犯了什么罪,居然要在这里摆渡赎罪。
“师傅在此摆渡,莫非也是为了等候什么人?”
乐山和尚埋下头用力划桨,片刻才缓缓道:“老僧无颜可见所候之人。”
沈固有点诧异。老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居然会无颜见人?
乐山和尚低头看着弱水中挣扎翻滚的魂魄,缓缓道:“老僧所候之人,正是被老僧所害。老僧前世身死之后,便在红莲地狱赎罪,但心中始终惦念故人,不得解脱。地藏菩萨发大慈悲之心,允老僧每三十年在此摆渡一次,若所候之人到此,接引过河后可重入红莲地狱赎罪。只可惜老僧罪孽太过深重,屡次守候,都未能接引到人。”
沈固奇怪道:“为什么每三十年在这里摆渡一次?”
乐山和尚面上神情怅然,道:“因为他每次转世,寿数只有三十岁。”
沈固心里一动,这个三十岁,跟钟乐岑何其相似:“为什么他的寿数只有三十岁?”
乐山和尚低头长叹:“皆是老僧所造之孽啊!”
沈固越听越怀疑,试探着问:“不知这个人前世姓什么叫什么?为什么师傅一直没接引到他呢?”
乐山和尚望着河水,又叹了口气:“或者是他不肯恕老僧之罪,也或者老僧无缘与他再见。其实有时老僧亦觉不见也好,若是见了,即使他肯再叫老僧一声师傅,老僧也无颜再认他为徒。若非老僧造孽,他又如何会命带极煞寿止三十……”
他还没说完,沈固已经怀疑得没法再怀疑了:“请问这人前世姓名?不会是,姓沈吧?”
乐山和尚一怔,抬起头来看着沈固:“施主怎么知道--”这句话用不着说完了,沈固沉声问:“沈墨白?”
乐山和尚面目改色:“施主难道认得他?”
沈固呼一下又要站起来,总算记起是在船上,勉强按捺着坐了下去:“不对,他说过他师傅叫释因!”
乐山和尚怔了片刻,脸上露出无地自容的表情,仿佛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扒了衣裳,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去:“施主果然是墨白的知交……老僧初时出家,师傅取名乐山,释因是后来定居钟山后所改名字,故而墨白只知老僧名为释因。”
沈固紧盯着他:“乐岑--不,墨白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极煞之命?为什么寿数只有三十岁?”很明显的,答案就在眼前了。
乐山和尚头比刚才垂得更低,仿佛承受不住沈固的目光压力,打桨的手也失去了力气,很久才说:“我少时便得师傅剃度出家,与师弟定山共同修行。定山好道,我却好佛,二人各执一见,最后相约各自修行,看哪个先成正果。于是我二人各自离开师门,到处游历。我禀佛门慈悲之心,各处行善,欲积九千九百九十功德,以成正果。孰知佛虽慈悲为怀,然而怀功利之心所行之善,却不为真善,并不能积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