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修为高强,又古道侠肠,虽有些乖离,但与人交好,和人结仇不多。我心存疑虑,追查下去才知道,他与你母亲是被几十名修为高深的修士袭杀,与他交手的都是熟悉他的功法路数的,下手太狠,甚至没有留下全尸……他离开古战场后,去了白玉京和山海门。”
听到熟悉的地方,方拾遗眼睫一颤。
“知晓情况的人逐个被人杀害,上一个死的,还是鹤鸣庄一位修为与我不相上下的长老。天下能轻易诛杀他们的人不多,能杀他们,自然也能杀我。我自认懦弱,惜命不敢出声,行事低调,也得多谢你爹当年未曾向某些人透露是我与他一同进入古战场的。”
杜长老顿了顿,“言尽于此,信不信看你。山海门近年来愈发势大压人,我愧对你爹,告诉你这些,算是了却个遗憾。往后不必再见。”
说完,他转身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方拾遗面色微沉,也没叫住他多问几句。
从在古战场出口那一遇,到今日,这位杜大长老句句针对山海门,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想找的仇人,不是那些漏网之鱼,而是自己的几位师门长辈。
方拾遗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木着脸,给予了杜长老方才那番话回答:
“鬼才信你。”
结束这场不清不楚、还让人心里不痛快的夜谈,方拾遗顺着原路返回。之前离开时将鸣鸣塞给了孟鸣朝,他循着心神联系,往山海门弟子休憩的地儿走,路上遇到一队夜巡的弟子,见到是他,兴冲冲地打招呼:“大师兄!你当真回来啦!”
方拾遗顺道嘱咐:“都小心点。”
队伍中有个青年,不住地瞅着他,憋了会儿,小声道:“大师兄,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方拾遗觉着他有些眼熟,却不太想得起来,含笑冲他点点头,错身而过。
走到孟鸣朝休憩的那间小院子,方拾遗推开门,满院的灯都熄了,院中的桌边却等着两人,桌上放着两坛酒。
祁楚见他来了,倾倒一杯:“我们师兄弟几人许久没有聚首了,师兄来得走得急,来得也急,这一杯算此先的饯别酒,也算接风洗尘。”
萧明河板着脸:“废话那么多。”瞅了眼那杯子,又嘀咕,“你给他倒那么多作甚,一杯就倒了。”
方拾遗双手揣在袖里,嗅着风中传来的酒香,连日来心里的烦闷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上前坐下,接过那杯酒,刚想喝,周遭屋里的灯忽然亮了。窗户屋门被推开,一群弟子笑嘻嘻地钻出脑袋:“嗨,老早就看到二师兄和三师兄在这儿等着,原来是等大师兄。”
“不厚道啊,偷偷喝酒不叫我们!”
“是白玉楼的‘一江春水’?我以前跟着爹娘去白玉京时隔着老远嗅到过这味儿。”
“哇我也想喝!”
哗啦一下,装睡的全涌了出来,围在三人边上,眼巴巴地瞅着他们。
祁楚故意将脸一板:“不行,明日你们还得继续巡防备战。”
一个小孩儿小小声:“可是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都在喝啊……”
方拾遗哈哈大笑,将百宝囊中的存货全部掏出来摆桌上:“不许贪杯,谁要是误了事,回去抄一百遍《山海经史》。”
“哎呀都不上易先生的课了,大师兄还吓我们。”
“我宁愿对上魔族也不想抄书写论文……”
“我也是我也是!”
身边嘻嘻哈哈闹成一片,方拾遗端坐在内,喝了口酒,咂咂舌,瞥向某间屋子,扬声喊:“小师弟,出来。”
几息之后,孟鸣朝推开屋门,走出屋门,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这边,却没走过来。
月色之下,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一身清寒的雪白,长发披散下来,素白的脸庞上却不柔和,清清冷冷的,与此处格格不入。
众人静了静。
半晌,忽然有个小弟子笑眯眯地开了口:“小师兄,过来啊,大伙儿许久不见了。”
“是啊是啊……”“上次见面还是在易先生的课上,那时大家还对北境前线懵懵懂懂,一转眼自己都上阵杀敌来了。”“小师兄也过来喝两杯呗。”
孟鸣朝抱着手倚在门上,静静地看了会儿众人,目光在方拾遗脸上流连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方拾遗托着腮,看其他弟子笑呵呵地招呼着他,放心下来。孟鸣朝还是不排斥与其他人接触的,先前不过因为常在他身边,只看得见他了。
萧明河扫了眼那边,不阴不阳地哼了声:“出去一趟,你倒是懂得撒手了。”
“对了,我也想问,师兄你和小师弟吵架了?怎么气氛这样怪怪的?”
方拾遗道:“你看我像是有脾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