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的墙壁被打出了个隔间，三盆炭火架在了里面，火也升的很高，发出“滋滋”的声音。

明一摇摇头，说道：“其实都有些热了。”

“出出汗也是有好处，来，把药喝了。”

乔川举勺在嘴边吹了吹，递送到明一的嘴边，然後用温柔的眼神看著。

几天下来，每次都想自己喝药的明一没有一次如愿。如今，也只得随了乔川，乖乖张嘴，含下。

“药有点苦，待会给你拿些糕点和蜜糖来。”

乔川又舀了一勺，小心在嘴边吹凉，喂进了明一的嘴里。

一天五次的药，乔川没有一次中断甚至没有一次错过了时辰，即使是在半夜，也要准时拍醒明一，将刚刚煎好的药喂下。

“乔川，你这样对我，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明一的眼里是疲倦的愧意，却让乔川更加心疼，“阿一你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我们是朋友，江湖儿女江湖报，何言愧何言谢？”

乔川的手伸进被子，握住了明一的手腕，说道：“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再想办法帮你把经脉续上……”

“以後远离这是非地，你我潇洒仗剑走江湖如何？”

一瞬间，明一的眼里迸出惊人的光彩，然而仅仅只是一瞬，瞳眸重又恢复黯淡。

“江湖只是儿时的梦想，如今，”明一自嘲的苦笑，“你看我这样如何还有梦想？”

“阿一！”

乔川似是有些生气，明一却又开口道：“你还记得当时主子生日宴庆上，你弹的古琴我纵剑舞蹈时唱的那首歌麽？”

“自是记得。”

“乔川你再唱一遍给我听，可以吗？”

乔川愣了愣，点头道：“好，你等等。”

过了一会，乔川抱了一把古琴进来，放於桌上，撩襟坐下。中指轻勾琴弦，麽指拨弹，食指快速抖动，苍劲琴声顿时划破空气。

江湖，恩怨，剑刀，

英雄孤胆相照。

也曾想，

纵马夕阳道，

快手一剑生也逍遥死也笑。

激昂琴乐突转哀伤，手指速度放缓，却用食指按压琴弦，顿觉悲老。

破长空，走一遭，是什麽，

苍天捉弄。

哭笑凭泪流，

身不由己，心有他人。

醒来不过一场梦，

江湖仍在痴痴笑笑。

举杯倒酒，

苍老一笑，

爱恨情仇，

都不要。

尾音余颤，似是不绝於耳。

乔川再次去看明一时，那个坚强孤傲的男人却已是捂住了双眼，泪水悄无声息的从指缝间流下。

第三十四章

乔川站起身时，心中已有些了然。

当初，舞剑高歌的他，或许就已经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归宿。那场酣畅淋漓的表演，不过是他最後绽放的生命。

年轻时候“也曾想，纵马夕阳道”，却不想“身不由己，心有他人”，以後……以後。

“爱恨情仇，都不要……”

乔川低低的轻喃，伸手抱住了明一。

“谢谢。”

隐约听见外面有些嘈杂声，这几天从未有一天停止，明一有些担心的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自是都城。”

乔川的表情很是放松，似乎根本不担心搜查的士兵会找上这里。

“小隐隐於野，中隐隐於市，大隐隐於朝。如今我们在都城之内，天子脚下，没有人会比我们更安全。”

“这里是京畿别院，那些人是不敢进来的。等阿一你养好了身体，孩子也生下来了，我们再南下另觅他所。”

“京畿别院？！”

也算是久在官场的明一自是知道京畿别院的意义，那是明氏先祖赐下的私宅，连皇帝都无权擅自干涉。

明一有些震惊的看向乔川，却不多问。

“聪明如你，现在定是认为我疑点重重吧？”

笑著，却将手伸向耳边，一张面皮从乔川的脸上被完整的撕了下来，面皮下，是一副万花睹之都要黯淡自愧的绝色容貌。

明一已经从震惊错愕中平静，乔川的脸上却带著愧疚担心，握住了明一的手，说道：“一直都没有以真容相见，阿一你千万不要怪我。”

明一笑了笑，“脸不过就是张面皮，如同乔川你撕下的那张一样，我又如何会因此计较。”

或许是皮肤许久没有呼吸空气的缘故，乔川的脸上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乔川揉了揉脸，有些嫌弃的说道：“这张脸太招摇了，有的时候真恨自己长了张这样的脸！”

尽管还有很多疑问堵在明一的心里，但是看著乔川的无法自掩的真诚和多日的温柔，似乎连疲累已久的心口也温暖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