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镖局後院。
“阿方!”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妪大声喝道,花圃中,一个佣人打扮的少年恍然站起来,低头应了一身,拍拍手上的泥土,转身就冲向佣人房,却被老妪提著耳朵抓了回来。
“你又在偷懒!”老妪大声怒骂道,少年脸色红润,身材颀长,在老妪面前却只是一个劲的低头,用手比划著,尘土满面,看上去五官平庸无奇。老妪怒瞪了他一眼,这才放缓了口气说:“不是刘婶说你,你还是应该尽快学门本事,日後帮掌柜记帐什麽的也好。”
少年听了,恭敬的点头,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才低著头进了房。随著佣人房门扉轻轻合上,一阵喧嚣声乍然从镖局前堂传来,越来越响,然後听到女子娇叱道:“滚开!别挡著我的路!”接著是稀稀疏疏的推打声,几个身著土黄布料打杂的下人匆匆忙忙的拦著她,满脸为难,连声劝道:“这位小姐,这里可是钱庄的後院……都是女眷……”
女子喝道:“废话,我难道是男的不成……照我来看,既然後院都是女眷,理应我进来,你们出去!”她说著,越发肆无忌惮的在後院来回张望,怒笑道:“她好大的面子,居然不见我们。”
少年坐在大通铺上,听著房外动静,眼角微垂,手里安静的擦拭著一个粗瓷茶杯。那动静越演越烈,然後悠悠传来一阵香风,是竹林婆娑的声音,环佩叮当,佳人莲步,少年“啊”了一声,从大通铺上站起,几步走到窗边,用手拨开竹帘,看到後院花木交汇的幽径之上,南北分庭抗礼的站了两个女子。
南边那个女子一身青衣少女,腰缠璎珞,斜配宝石剑鞘,柳眉斜挑,带了几分半嗔半怒的娇憨美豔,北边的女子则不施粉黛,白色长裙逦迤一地,清丽脱俗的如同九天玄女。这花木婆娑的後院,站了这样两位美貌女子,连豔丽的花朵都失了几分颜色,让人目眩神迷,不知不觉间心授神予。
那几个下人慌张的叫道:“小姐。”
青衣女子挑眉骂道:“秋衣,你这忘恩负义的家夥!”伊心愁轻声叹了一句:“夏纱,别忘了我们是还真山庄的人……又不是金刀阮家的人,你说我忘恩负义,你就对得起沈公子吗?”
夏纱勃然怒道:“当年阮公子为了救你一命,可是差点死了!”伊心愁面色微变,转瞬又平静的笑了出来:“昨日种种一如昨日死,自从阮惜羽和沈公子割袍断义的那天开始,我就不记得世上有什麽阮公子了。”
夏纱面色愤恨,欲要再辨,听到身後一句和煦却疲惫的男声响起:“夏纱,不必说了,我已经……很谢谢你了。”少年轻轻颤了一下,在房中远远窥去,一个淡绿色的身影从镖局前堂缓缓度过来,风华绝世,身材出落的更加颀长,比起几年前,面色却有些憔悴。
空气在这一刻如同凝固了一般。阮惜羽抬头看著伊心愁,看到她别过脸去,露出一个苦涩却温柔的笑容,轻声说:“我知道你恨我……可这次景帝要灭了阮家,关系的是阮家百口人命,我……不在乎死,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他们从小看我长大,我即便百死……”他说到这里,脸色越发的惨败,颀长消瘦的身影几乎有些摇摇欲坠。
他晃了一会,又握紧拳头强迫著站直,苦笑道:“我这次本想变卖阮家所有家当,送到宣州去换我爹娘一命……可没想到,当铺不给我典当,票号不给我兑换,钱庄不给我存取,镖局不给我押运,我得罪的是沈公子,要赎罪应该是我一个人,为何偏要在这要紧关头……牵扯上我年迈的父母!”
他说到这里,语气几乎哽咽,伊心愁用手按著胸口,努力呼吸几下,突然笑起来:“我不怕告诉你,还真山庄要绝你的生路,易如反掌……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你今日心痛难过,可知道沈公子这一年的心痛难过……”
阮惜羽抬头看她,突然笑道:“秋衣!……心愁!算我求你不成。”他说著,突然撩起下摆,朝伊心愁跪了下去,两位女子脸上瞬间惨白,伊心愁下意识的想去扶,又猛然收回手,背转身去。阮惜羽绝望的看著她,突然用力的磕起头来,嘶哑的祈求道:“求你,算我求你,放阮家一条生路,放我父母一条生路,求你让我孝顺一回……我还来不及成人懂事,求你别让我失了赡养他们的机会!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