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解后他魂魄还在,看到自己身体碎成无数块,漫天都是血雾,却还有那些雪白狐狸冒着血雾冲过来吞食零星肉块,这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他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那血腥的一幕忘掉,扶着坐起身来,却见身上换了一身道袍。
那身被他自己烧了一个袍角的衣裳已经不见,如今身上穿的却是一袭银白相间的道袍,与他昔日当掌门时相同。
也不知是先换衣裳再移魂魄,还是先移魂魄再换衣裳。
回想起白君羡知道他不是玄真时,对他退避三舍的模样,玄真不由露出几分苦笑。
作为玄真,他自然是欢喜的,但作为那个小道士,却是忍不住觉得,没有玄真的俊逸出尘,只是一个瘸子的话,白君羡绝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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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羡出门后,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dòng府明明是他的,怎地就让给了一个外人?虽然身体是内人,但魂魄毕竟不是。
不过,小道士也太像了些,稍稍一个晃神,他便完全忘记了面前这人不是阿真,忍不住痴痴瞧着他。
他在dòng府外的大殿处徘徊一阵,想着等那人离开了再回去,以免撞上了,又让自己失魂落魄。
此地灵气浓郁,白君羡初次来时,并没有种梅花,界碑上的字迹斑驳,他也辨识不清。后来认识了玄真,听他说起,曾在清修无心派掌门的院子中手植梅花,在梅树下埋新酒,十年后梅花开时,将酒起出,温酒赏梅,甚是风雅。只可惜酒却只有一坛,玄真言辞间不免甚是抱憾。
白君羡虽然嗤之以鼻,似他们这种灵shòu,在山野间长大,吃够了风雪的苦头,向来不觉得有什么雅致可言,但他要讨好玄真,便暗暗记在心上,悄悄回山种了满山的梅花,并埋了几十坛新酒,并取名为梅雁山。
没想到根本用不着十年,玄真就对他十分信任,两人chuī笛弹琴,携手同游,晚上也是抵足而眠,只差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
欺骗感情对狐族而言几乎是天生的本能,他预感到时机已成,便制了毒酒,骗阿真饮下。阿真虽然看出自己神色有异,却还安慰地朝他笑了一笑。
阿真以为那是助兴的*药,根本没想到,那是限制他修为的毒酒,所以毫不怀疑地饮下。
彼时他也有过片刻的犹豫,但随即想到阿真修为大成,即便破了身子,也不会有碍。然而自己却用了天狐采补之术,将他纯阳功力吸尽……
在阿真死后,他才知道,这个人是天下间所有人都替代不了的。起初他还安慰自己,是这人活该,明知自己是白狐,却没有丝毫戒备,后来才知道,玄真会落入他的陷阱,正是因为他没有对自己设防,还忍不住护着他,久而久之,付出了一颗真心。
若是如今老练成熟的白君羡,遇着阿真,阿真未必会相信他。
可惜他当时许多事都不曾明白,不必说爱恋,就连信任的真正含义也完全不懂。
阿真尸骨无存,他还以为总有一天会等到他回来。一年年过去,他被这世界辜负,再也寻不着阿真时,他才知道,被人辜负是一件让他多么痛苦的事。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一棵梅树下,起出一坛酒,拍开了??封泥。
当年满满的一坛,埋藏了二十多年,虽只剩下大半,却酒味浓烈,一口下去,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眼泪也呛得流了出来。
酒还在,但他想共饮的人却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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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昏昏沉沉地躺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于是起身下榻,穿了鞋子,只担心这个身体出了dòng府后走不远。或许出去后就要折一根树枝做拐杖才行。
白君羡不顾他的反对为他换了身体,但这个身体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修炼时灵气不会散失得太多。唯一的缺点便是,这个化身由花化形,但并无根基,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身体虚弱自然是顺理成章了。
好在身体本身有百年修为积累,若能习得上乘妖修道法,餐霞饮露,此后灵气源源不绝,便无后顾之忧。
他扶着石壁,慢慢往前走着。
石壁有些湿润,上面镶嵌着照明的明珠,发出柔和的光晕。不知何处传来灵泉滴石的声音,叮叮咚咚,甚是悦耳动听。
dòng府中灵气更比他处浓郁三成,的确是闭关的好所在,若不是白君羡住在这里,他其实是想在这里多修炼一段时间。
外面一个人影撞进了dòng府中,脚步虚浮地向他行来,发髻也已打散,长发垂到腰侧,显得一张面孔更是俊美。
正当他为眼前之景屏住呼吸时,白君羡咳嗽了起来,酒气充满了dòng府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