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次送饭来时,放置的地方离他又远了些。
那饭食十分粗陋,无非是一碗汤水,里面拌着剩饭剩菜,便如潲水一般,那仆役看他不吃,索性连饭菜也不送了,任那碗潲水馊掉。
这间囚室十分狭小,他的原形如今已有水桶般粗细,三四丈长,现在只能盘在一起,否则一不小心碰到贴满符咒的铁栅,就会疼痛不堪。过了几日后,他才能勉强凝聚一缕法力,幻化成人形,但略一分神,法力消散,又会在身上现出蛇纹。
原来失去法力后,要维持人形是这么的困难,也不知徐秋随是怎么办到的,两百多年,竟然从来没看到他有一次变成原形。
想徐秋随时,他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
他现在唯一不想见的人就是徐秋随。只要一见到了,就会想到自己做下的蠢事。可是现在他深陷牢笼,即使想见也是见不到了。
他的余生,只有不到三天。三天后就是他的死期。
早就没有了开始时的狂怒暴躁,此时的苏湛内心变得十分平列。他坐在牢里,想到的是自己六百多年的一生,这一生对于人类来说十分漫长,但是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修炼上,剩下的记忆,都和另一个叫做徐秋随的妖怪联系在一起。
如果徐秋随知道他被人所害,不知道会不会为他报仇?
大概不会吧,或许知道他的死讯,还会说一声“活该”。
你果然是活该罢,一股难以形容的发音涌上,让他心里一阵酸楚。即使徐秋随不会给他报仇,他也觉得,的确是有些对不起他。
眼中渗出陌生的酸涩湿润的感觉,他伸手一拭,看着指尖那迷茫了半晌,这才惊觉这是泪水。传说眼泪这种东西,只有上了千年的大妖才懂。他竟然提前了几百年,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苏湛。”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通道的另一端传来,声音再熟悉不过,竟是他多日不见的徐秋随。
苏湛随手擦干泪痕,看着徐秋随缓缓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外袍,里面是一件绯红衣裳,重重叠叠的衣衫繁复华贵,衣襟袖口的花纹也是云纹正白色。长发用一枚白玉簪子束起,显得俊雅出尘。看到苏湛时,他的眸光便凝住了,脸上神色有些哀伤,但又像是欢喜。
“你怎么进来的?”看到徐秋随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食盒,苏湛便知道他只是来看望他而已,并不是救他出去。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他下的封印只有他自己能解开,徐秋随不可能冲开。而且如果徐秋随恢复法力,只需瞬间就能在他面前出现,不必走过来。
明知存在的种种不可能,苏湛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这种复杂的心情,大概只有临死之前才能清楚地明白。
他低声问:“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不严么?”
“外面守卫是不严,可是我也破不开你这里的符阵。”徐秋随走到铁栏杆旁边,放下食盒,“苏湛,我来看你的。你吃些东西罢!”
苏湛惨然笑道:“竟然被你说中了,我落到这般下场,你心里很是得意罢?”
徐秋随脸上又出现那种熟悉的无奈之色:“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湛此时虽然恢复了人身,但头发散乱,狼狈不甚,和徐秋随的闲适从容有着云泥之别。他看着徐秋随俊郎的容颜,心里不由一悸,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酸苦之意:“以前没见到你打扮得这么招摇啊!难道是另寻新欢?”他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说得如此伤人。本来能见到他已是意外之喜,却没想到自己的嘴巴像不受控制似的说出这种难听的话。
徐秋随看着他,神色复杂,不知过了多久才道:“我以为你一直不在乎我穿什么的。以前经常出入厨房,容易沾灰,所以穿着随便了些……”
“你不必找借口了!不就是水性杨花么?想当年看我长得好看你就能倒贴过来,难保过几天你没有看到更好看的,现在不是正好?我死了,你就能去找别人了罢?”苏湛冷笑,“我还没死你就想贴过去了!你带的是断头鸡罢?巴不得我死得更早些!”
徐秋随脸上又青又白,看着苏湛半晌,才道:“这世上好看的人多的是了,我徐秋随要找谁没有,何苦要受你两百年的气?可惜我找另一个美貌的人容易,像你这种人脾气这么臭,却要找另一个像我这么爱你的,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苏湛神色一变,不由心中暗自想到,自己已是快死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再找一个人,似他这么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