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醉侯/将进酒(47)
“谁?”
叶飘虽然伤病缠身,但耳目仍有几分灵敏,他本烧得厉害,昏昏欲睡,却又听到了一串脚步声。他本以为是牢头来巡视,可对方似乎站在了自己的牢门前就不动了。
叶飘撑起头,从黑暗里逆著光看了过去。
初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叶飘大吃了一惊,几乎坐了起来,可倏忽之间,他便笑了起来,心里的激荡也慢慢平复。
“你受伤了?”
原本挖苦讥讽的话一个字没说出,离宵再见叶飘时第一句话竟是他也没想过的关切之语。
他打开了牢门,几步走了过来,这才看到了几年不见的叶飘。
若不是他还听得出这人的声音,恐怕光见了对方这样子是难以认出了。
以往那个笑傲红尘,豪气纵横的大侠的已是丝毫不见,惟有一个满身污脏,落拓颓丧的罪囚。
离宵微微俯了附身,看见叶飘左臂的断肢,胸口骤然一痛。
“你……你的手呢?”
“没什麽。断了而已。”叶飘说得轻描淡写,慢慢坐了起来。
他笑望著离宵,一种重逢的喜悦终於还是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几年,你吃苦了吧?”
“还好。”离宵被他问得一怔,忽然觉得颜面有些挂不住, 他咳了一声,干脆也坐了下来。
“手……怎麽断的?”他看著叶飘的残臂处,眼里满是痛。
叶飘摇了摇头,好像不愿再多说,反倒是看了离宵的右脚,刚才离宵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看到了对方走路微跛的姿势,想来,这伤终究是好不了的。
只是不知他与离宵之间的另一道伤口还有没有愈合的机会。
“有酒吗?常醉侯,既然你我再度相逢,不如暂抛恩怨,共饮一杯?”
叶飘微微一笑,看著眼前人,心中感慨万千。
纵然对方不肯原谅自己,倒也无妨,死前这心愿总算是了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人,这一生又能有几个知己?
张将军等人都不明白为何堂堂摄政王会与一介罪囚平起平坐地饮酒,他们按离宵吩咐送去了酒水饭食,便再不敢打扰这行事怪癖的王爷,纷纷退到了别屋。
“这麽多伤。”离宵看了眼刚洗浴好正在穿上衣服的叶飘,瞧见了对方身上多出的伤口。
叶飘不以为意地用一只手笨拙地系著扣子,头也不抬地笑道,“苦囚之人,少不了被官爷们鞭笞责打罢了。你当日被押上京,不也曾受那些狗官的欺侮?”
离宵哼了声,仰头喝了口酒,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叶飘看他这样,并不多话,只是自顾地替他又倒满一杯酒。
“常醉侯,我敬你。”他举杯一笑,满目温柔。
离宵微蹙起眉,看了看面前这酒杯,轻叹了一声,终於还是举起杯子和叶飘轻轻一碰。
叶飘一口满饮,回味地闭上了眼。
“很久没和侯爷你喝过酒了。”
往事一幕幕重现在叶飘的面前,似乎连当年两人对饮言欢的笑声都能听得见。
离宵这人酒量其实极好,不过却很会掩饰,每每他喝得面颊绯红,目光流转间也颇是诱人,可往往那时醉的却是自己。
醉在他的笑意浓厚的目光里的,正是自己。
“你当初既不肯对我留情,如今,何必再说这些。”
离宵冷嘲般地笑了一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脚。
叶飘听了,哈哈一笑,深知常醉侯的嘴上到底还是刻薄的。
“谁叫你一心想著叛逆……而且竟连我也骗呢?”
叶飘缓缓睁眼,冷厉的目光夹杂著几分复杂的情绪望向了离宵。
“我当时真地很恨你。你对我说了那麽多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难道都是骗我的?”
离宵一愕,满面不悲愤,断喝道:“不是!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是真!现在……恨你,也是真。”
“我知道你恨我,不然你怎麽会得了天下仍不满足,竟为了区区一个叶飘而举国通缉呢。”
叶飘和离宵的谈话终於有愈演愈烈之势,多年积压在各自心头的误解怨愤之情一时都难以遏制。
忽然,叶飘又大笑了几声,似要把胸中郁气尽泄。
离宵冷眼看著他,抓住杯子的指节却已用力地渐渐泛白,“嚓”的一声,一个上好的瓷杯竟在他指间化为残渣。
“好。就算当日我谋反事败,你替天行道抓了我是应当,我不怪你。可你知不知道,我在严狱府里受苦两年,你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这样的无情,怎叫我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