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杨昭容把她打听的事情向太皇太后一一禀告,末了,又道:「太皇太后,若皇上对那侍卫没什么意思,那妾身的弟弟在这宫里可真是什么用处都没了。」太皇太后微敛眼皮,手中的佛珠迟而缓地转动,空气似是凝结一般,化成一团散不开的浓雾,在这间屋子里弥漫。
杨昭容静了半天,忍不住轻轻又道:「太皇太后……」「怎么会没用处?」太皇太后忽而一笑,眼皮也只是稍稍动了一下。用处可大了,一个长相相似的杨子元天天杵在乾清宫外,可比什么都要撩拨思念心切的皇帝的心呐。
心思深沉的人可是什么都想到了,一颗棋子,怎么能不尽量发挥最大功用就废了呢。
「有什么用?」杨昭容谨慎地问。
太皇太后不作答,只道:「只要皇上不说话,你就仍让你弟弟好好当他的差。」小心翼翼打量老人家的脸色,实在看不出什么,又不敢深究,杨昭容只得轻轻应了声是。
「那太皇太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事先搁着吧,等哀家再好好想想。」
闻言,杨昭容也不好多待,向太皇太后告辞之后,转身离开,走出屋前,突地偷偷又朝跪在地上的那名太监瞧去,这一眼,只能看见太监低垂的侧脸,回首时,杨昭容却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障,杨昭容装出一副出了慈宁宫的样子,可又趁人不注意悄悄从另一条小道潜了回来,因为时常来这,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也算熟悉,竟真没被人发觉,就这么一直猫腰躲正方才出来的那间屋后的窗户下面,扒着窗框,屏息张望。
「跪了多久了?」
太皇太后的声音传来,杨昭容看不确切,并不知道她是对谁说话。
「说!」
「……回太皇太后,约有两个时辰了。」
回话的是一道绝对不似太监尖细嗓音的男性低沉中略透露沙哑的声音,杨昭容为主一愕,她记得自己出来后,屋内只剩下那名跪着的太监和太皇太后,那说话的人是……是了,她记得为何会觉得跪着的太监有何不对了,因为她看见这个太监下巴上有一溜青印,去势后的太监光洁的下巴堪比女人,她只在健全男人身上看过这样的青印,那是新长出胡渣来不及刮干净才会有的现象。
为什么太皇太后这里会有一个太监打扮的男人,正这么狐疑着,太皇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好了,你起来吧。」
背对杨昭容的男子许是跪久了脚麻,愣是没能站起来。
「哼,起不来就坐在地上。」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冷,并不像是杨昭容听惯的随和音调,「刚才杨昭容说的事情你都听到了?」「……是。」
「那个十二年前被赐死的侍卫主事,你知道吧?」「一点点……」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
「……不。」
「归根结抵,还是因为你。」
「……我?」
太皇太后似乎叹息了一声:「那个侍卫长得像你,皇上一时心血来潮把人召进寝宫里了,虽然没做什么,却让皇太后误会了,那个侍卫才会如此不明不白死去。
这就是皇宫,你懂了吗?最高权力集聚的中心,每一个人的生命都被别人掌握,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你眼里虽然只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情,却会给别人召来杀身之祸。皇上宠你爱你,为讨你欢心,不管皇室颜面让皇长子靖霖尊你为父;宫门之下,你被前兵部侍郎洛东海鞭伤,皇上不顾大局贸然与田镇一党为敌,你可知当时危险重重,一个不慎,日渐坐大的田镇极有可能反噬逼宫称帝?
而为了和哀家交换你一命,他甚至能够忍下心头大患,放走慕容一族,若是慕容一族真有反心,你知道这等于是纵虎归山吗?可这全是为了你,为了你宋平安!是,是哀家拿你逼皇上不得不这么做,可是没有你,皇上根本不必这么做!
这皇宫有多危险,这天下有多可怕你知道吗?皇上坐在这天下最高的位置上,要面对的也是天下最可怕最危险的事情,他绝对不能有弱点,这弱点一旦让人捏住,后果不堪设想,可宋平安,你便是他的弱点。
哀家真恨不得杀了你,铲除你这个有可能影响邵家江山稳固的隐患,可哀家既然已经答应皇上不动你,就绝不动你。只不过,你还在哀家手中的这段时日,哀家必须得让你知道学会铭记做一个男宠的本分,让你明白干涉皇上的决定,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太皇太后越说越冷,明明已是夏至,可却如寒冬腊月般让人冷得牙齿打颤。